第20章

“这早梅雨，难遇，它赶在芒种前，来得早收得快，也叫“冷水黄梅”，前段时间溢城过了初五天还凉就是受它影响，天气多反常，过后进入伏旱天......”常凭亦在花店里坐着，嘴里念词解释给陈步长听，陈步长坐在对面沙发上舀着莲子羹。

花店老板姓杜，叫杜费生，脑癌晚期，他拜托岚苣殡仪馆打造一副棺柩，常凭亦接到任务特意来瞧瞧，别小看打一副棺柩，独一无二的棺柩要有墓主自己的灵气，光看面板就知道里面住的是谁，为此常凭亦来定制棺柩的常凭亦都逐一了解过，墓主秉性各异，棺柩自然要沾上墓主的性格。

常凭亦这是来花店的第二天。陈步长今个又去岚苣殡仪馆寻人，没寻着幸好店里的伙计告诉他，常凭亦可能在花鸟市场的花店，他才一家家找去，直到看到常凭亦穿件黑色衬衣坐在圆桌上像模像样地看报吃羹。

“常老板这日子够潇洒！”

此言一出，花店老板杜费生自然也看见陈步长，惊愕之余赶忙招呼，拿个小碗与常凭亦一般盛了满满莲子羹递给陈步长。

“老板客气。”

“哪里的话，招待简单，你们慢聊我那边还没清点完，先去忙了。”老板双手作揖，面容憔悴。

“他要把这家店盘出去了。”常凭亦解释道，“尝尝吧，这老板没开花店前是酒楼厨子。”

“这老板手艺好......”陈步长这话不假，虽说一碗莲子羹看不出多少手艺，但不重要，陈步长真正想问的还没说出口，“你的厨艺又是哪学的？”

常凭亦突然被问，一时懵，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学成才，以前一直在国外兜转，外面的东西总归吃不顺，就自己学做。”

“教教我呗！”

“这姜九生福利这么差啊，连个厨子都没有？”常凭亦笑笑。

“也不是......”陈步长显得支支吾吾，“就上回你做的圆子教我呗！”

“我说过了吧？独家的。”常凭亦笑笑，“怎么，是不是味道极好？”

“味道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你给我惹的事你得解决。”

常凭亦郁闷，抬起头看向陈步长，“不会是姜九生让你来的吧！”

陈步长点头，嘿嘿笑着。

“神奇！”常凭亦忍不住惊叹。

“你家姜九生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我这甜酒圆子能入他的眼真是荣幸。”

“你不接近他自然不会懂他，他还真就不稀罕那些，就爱吃地上长的野菜。”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常凭亦表示理解，但又对这人产生不小好奇心，上回见过，不过一个小年轻，一个口馋野菜的小年轻？貌似没别人口里这么骇人。

“也是。”

“你也别学了，下回做了我给你留一份。”

“那你得给个准话啊！”

常凭亦想了一会，抬起头，“明天来拿。”

围在姜九生府上的人尽数散去，陈步长回来的时候赵少礼也已经离开。

姜九生望一眼两手空荡荡的陈步长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把木桌上的盘子收拾一下，自己则起身去给花浇水。

饥荒的谣言自然在几日后的雨天里不攻自破，溢城人又回归了往常，米价也稳定下跌，姜九生在这件事里一直表现得沉默。

翌日下午，陈步长突然被打发去了临城，码头上一富贾的单子要跟单，就是人得随单子走，按平常这种活是归龙二管的，偏偏龙二连请三天假，老婆要生孩子。陈步长只能亲自去，这种活很累，得跑路，来回坐车就要一天多，陈步长咬咬牙还是上了，关键是看姜九生的眼神多半没跑了，铁定是自己。

以至于常凭亦一直等到下午也没等来陈步长，陈步长后知后觉把拿圆子的事忘了。

圆子是新鲜的，常凭亦特意起早做的，过了时间口感就没那么好了，可是陈步长迟迟不来，常凭亦心想，他若傍晚时还不来就关门不给了。

真到傍晚，常凭亦又心软了，自己拎着一袋子圆子和一罐头甜酒前往姜九生府上。

他第一次来，甚至这一片都没来过，问过不少人才找到，不过这姜府当真比他想象中精致不少，这种精致不是指多豪华富态，房子面积甚至比他原以为的小，精致体现在细节！大门的两扇木门很小，差不多可以同时挤进两三人，看似寒酸实则这门的做工简直了！这是常凭亦第一次在溢城看到这么好的手工，兴许木质上乘占很大优势。进去就是花园，毫不夸张，姜九生府上的绿色面积实在让人艳羡。

府上人不多，常凭亦贸然打扰走进十几米才看见人影，下人在修剪枝桠，见有人来停下手中活靠近，“您有事吗？”

“我找陈步长。”

只听闻找姜九生，这回居然有人来找陈步长？下人疑惑多看了常凭亦两眼，“陈管家去临城了，今个不回来。”

常凭亦顿了顿，“那也没事，这个直接给你吧。”常凭亦把手上的甜酒圆子递过，“等陈步长回来了麻烦转交给他。”下人接过，从没看见人送东西送甜酒圆子的！

“留个姓名吧。”

“常凭亦。”说罢常凭亦也未打算离开，忽然开口，“我能在这参观一下吗？”

“可以，你别乱走就这一块是开放的。”下人答，拿着甜酒圆子朝里走去。

姜九生这块确实是开放，只是谁敢来欣赏！除了有求于他的人，大多来去匆匆不会过多瞩目，根本没人特意跑来鉴赏的。

常凭亦也是个怪人，对院子的设计兴致盎然。

撇开植株摆放位置不说，这院子设计感极妙，充满意境。

常凭亦发现不只是盆栽种类繁多，连花盆的材质都是参差不齐，石雕泥陶木头麻布，什么样的容器都能种上。常凭亦伸长脖子，发现一条小路，他静悄悄走进去，木椅木桌木门，甚至摆盆栽的架子都是紫藤木！正口对去六扇门，两两相对而开，木质边框中间全透明玻璃，旁边小屋四扇木框玻璃门，也是两两对开。中间庭院有一大长木桌，花边形状，似墨汁翻倒出的不规则，一把稍加修饰极具原生态的木椅，一只躺椅，简单的木雕皮具装饰品，大门旁挂着一圆形软木，前面钉上六十度开口的软真皮，可简单收纳东西，常凭亦走近细瞧，插了三份今日早报。

姜九生恰逢在旁屋的书房拣书，大门全敞晾风，没察觉来人，院子里的常凭亦被木雕椅吸了目光，愣愣观摩，他不敢踏进屋毕竟这是人家屋子，何况这块还不知算不算所谓的开放地，他贸贸然闯进自己都觉不妥，可他就是一大爱，木雕。

姜九生听闻动静，悄悄踏出房门在门口站定，姜九生的大门从不设阶梯，与常规人家不同，地面平来平去，书房甚至连门槛都没有，按他的意思，书房是博览之地不应设门槛，繁琐。

常凭亦的心思全在木头上，即使背后有人盯上也全然无知，直至姜九生清凉的小低音传来，“木头是糙木，做工是好做工。”

常凭亦闻声转身，见站在四扇木框玻璃门前的姜九生，略微尴尬地笑笑，“打扰了，小生爷。”

“我看你挺不见外的。”

“哪里，只怪这些设计太别具一格。”

姜九生一时沉默，搞得常凭亦更觉尴尬，他又始终不言看着自己，眼神绵绵，气氛相当古怪。

“有事吗？”姜九生终于松口，声音听来听来懒洋洋的。

“来送东西给陈步长的......”

“他不在。”姜九生打断。

“我听下人说了。”常凭亦讪讪缩回搭在木椅上的手，“那我告辞了。”

姜九生没接话，他其实在想事，常凭亦刚迈步就听见姜九生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你会修东西吗？”

常凭亦转头，不解，“什么东西？”

“看书架子。”

姜九生找人定制的阅读架子，把书搁在上面看，脊椎舒服点。昨天突然坏了，本想等陈步长回来再说，如今有个现成的手工大师误打误撞送上门，那就让他瞧瞧能不能好了？

常凭亦虽说不是商圈鼎鼎有名，可凭一己绝活也是名满溢城，姜九生听说过常凭亦的手艺，不靠外面传，身边就有个传声器，陈步长平时在耳边常念叨，他自然听进去了。那架子又是木质正好对了他的口。

“要不我瞧瞧？”常凭亦试探性开口。

“进来吧。”

“木质老化，这种东西要定期保养，你要不嫌弃，我给你拿回去润润。”常凭亦单看一眼就知道毛病，放松后他才重新审视这个房间，应当是书房，红木柜连行排开，书籍数量之多超乎想象。不过也分割，中间居然隔着一层矮屏风。

“这书架中间怎么隔着这么个矮屏风？”常凭亦看不明白。

“外面这几排是新进的书，我还没挑过，屏风后是我平常爱看的书。”姜九生简单解释。

。“我能看看吗？”常凭亦当真好奇，识人可从他阅读的书中看出。

姜九生轻“嗯”一声。

“这本《芦生》你这居然也有，你这没有《芦生前言》吧！”常凭亦一眼望中，这本书他极爱，是个无名作家，“《芦生前言》就出版几本，效果不好没有再出。”

姜九生难得听着，表情难掩好奇。

“要看下回让陈步长去店里拿。”

“现在吧。”

“现在？”

“不方便吗？”

“那......走吧。“常凭亦抽书的手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