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咳”，
哒哒哒哒哒“咳咳“，
只有脚步声和咳嗽，稍做出声音，显得不尽是尴尬。
常凭亦也难以想象现在的画面，他与姜九生并肩走在街道上！他居然孤身一人出来？他的胆子任他嚣张到这种地步吗，不怕来个打劫绑票的？常凭亦想来自己也是并无战斗力，真要出点事，他自己保命还行。可越这样瞎想，他越发觉身旁的姜九生走得越无所顾忌，丝毫不怕别人知道他就是姜九生。
确实，姜九生不在乎。他没拿外衣，入夏后只穿件墨绿色长袖衬衣，大摇大摆穿过步行街，嘴里嚼着姜糖，面上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常凭亦竟忍不住想笑，若不是头顶姜九生三个字，他当真恍惚身旁的只是他一简单的朋友。
“你就这样出来了？”常凭亦率先打破沉默，他有一说一，有问也不必自己猜疑，省的到时候猜得面目全非，索性一问百了，况身旁的是人，即使是姜九生，那也不是只老虎或是螫人兽，但看年纪姜九生还比他小上几岁呢！
“人在不就好，需要带什么上门礼吗？”姜九生声音极低，差点埋没在漫天的喊叫声中，常凭亦不留神就会漏掉了。他其实知道常凭亦问的是什么，也不是故意装傻、答非所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常凭亦一时语塞，他是想问姜九生为什么不带人跟着？看样子姜九生应该能理解他的意思啊，难道会错意了，还是他的表达有问题？常凭亦懵了。
姜九生嘴角向上扬起，嗓音极低充满慵懒，“我跟你说个笑话，如果有一天一个乞丐精心打扮后走在街上，且身后跟着我的人，他们也都会以为那就是姜九生。”确实如此，并非说笑，外人不认识姜九生多，恰恰对姜九生身边的人过目不忘，任谁看见姜九生的手下怕都会以为前面的就是姜九生吧，如此一来，姜九生确实不带人的好。
常凭亦察觉到姜九生话里的苦涩，没再开口，他有些感受到了陈步长的那句“你不接近他自然不会懂他”。路走一半，姜九生忽觉饥肠辘辘，才想起刚到晚饭的点就被常凭亦的贸然头口而出的一句“你这没有《芦生前言》吧！”转移了注意，忘了晚饭这回事。
常凭亦正奇怪，姜九生走着就停在了街边，停留注视一会又走了，他顺着注视目光看去也没觉得什么新奇的东西，终于在姜九生连停留三次后常凭亦明白了，姜九生大概是饿了，这停留地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有一家点心铺子，看姜九生犹犹豫豫的样子，常凭亦脱口而出，“你饿了？”
“没吃上晚饭。”姜九生简单回答，毫不掩饰饥饿感。
姜府上姜九生和常凭亦前脚刚走，后面端来晚饭的安霄就在别院转了三圈寻人未果，将东西直接搁在庭院木桌上纳闷着离开了。
“你要不嫌弃，去店里我给你做吧。”常凭亦心情很好，他发现姜九生这人很有接触的必要，这甚至是他第一次想跟人交个朋友。
姜九生没说话，没表示不同意也没表示出同意，不过常凭亦知道他在思考他的提议了，因为姜九生的脚步没有停留住，目光也不再注视着路边小吃。
“我那刚好有新鲜的苦竹笋，这个时间......”
“麻烦了。”姜九生独自开口，常凭亦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嘴角挂上淡笑，继续说，“它虽然味苦，但只要除掉苦，烧肉之后就是佳肴呐，陈步长说你口味比较独特，包你喜欢。”
“陈步长怎么什么都说？”姜九生话里没有不爽，只是在想常凭亦跟陈步长什么交情，居然对一个外人说他的生活事。
“也不是，就昨天来问我要圆子的时候提了一句。”常凭亦想来摇摇头。
姜九生猝然皱眉，有些狐疑地看向常凭亦，“陈步长拿回来的圆子是你做的？”
“嗯，独家的，他说你喜欢昨个又来问我要一份，我可是今天特意做的可惜他人没来拿，那也不能白瞎了我的圆子，这不就只能自己给你送去。”常凭亦随口答道。
“你来是送圆子？”姜九生看向常凭亦，没想到他出现的理由那么简单。
“可不是，哪知那么巧他去临城了。”
姜九生没应答，好像真的想不通常凭亦居然会有一手好厨艺，他不是开的棺材店做的木雕吗？
“早先就想问你，你那圆子里是什么，我单吃出来山芋咸蛋黄，就觉得这组合挺妙的。”
“都说的独家了，甭想套话。”常凭亦笑笑。
这后半段路不知是饥饿作祟走得快还是路短了，常凭亦到店竟比预期快那么点，他刚说完就到门口了，店门挂上大锁，伙计肯定下班了毕竟也到点。
常凭亦也不磨蹭，进店后让姜九生自己转转，自己则扎进厨房。
竹笋一只生菇一朵胡萝卜小截腌肉两三片虾米些许大米小半杯，常凭亦摆齐在桌上陈列开，苦竹笋没刚上市时那么嫩，可经常凭亦保存还是保留美味口感的，常凭亦的刀工那可非常人能比，怕一眼以为是哪家酒楼的厨子，把案板切得“噔噔噔”响却又没有“哒哒哒”如雷震耳，很快食材都被切成细丝装进不同小碗里，免得串味，常凭亦做菜可讲究！
常凭亦想过了，他又不给姜九生做什么龙门宴、满汉全席，这最客家的招待一碗简简单单的苦竹咸粥足矣，开胃饱腹又清爽，应了时节还养胃。
不过可别小瞧一碗粥，这里面的讲究活可细得很！他去橱柜里拿出早上买的扇子骨，千挑万选本想留给自己的犒劳，现在二话不说也做了，可这扇子骨熬汤只是配角，为了衬粥的配角。
常凭亦煮米时在想，觉得姜九生跟这白粥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以前人们喝粥会放上十几种甚至几十种配菜，配菜中不乏什么山珍海味，可那也都变成了白粥的配角。
半晌，常凭亦将粥端出，他怕姜九生过了饿的时候特意加了大火，递上筷子给姜九生时特意说明，“这苦竹笋的做法很多，各有各的鲜，我呢觉得晚上适合喝点粥，我怕你饿过了，就开了大火，这次煮不那么到位，粗制便饭，小生爷别嫌弃。”
“嗯“姜九生简单应答，就近找了一个藤木椅子坐下，抽筷子品尝，嗔舌，“好鲜！”
第一次听从姜九生嘴里发出感叹词，不过这加了扇子骨汤的粥怎能不鲜？他又想起一道美味，立马赶去厨房拿。
片刻常凭亦回来手里拿着一碟笋条，看去是盘小菜，“我腌的糟香竹笋，难尝到的东西啊！放点拌粥里喝。”
姜九生夹过尝尝，碗里粥已过半，这腌笋不如面上看来，嚼起来酸甜脆爽，带着丝冰凉，和着热热的粥，别有风味。
“常凭亦。”姜九生第一次喊名字。
“啊？”
“你开餐馆吗？”姜九生说得极认真。
常凭亦大笑，笑出一溜魔性声音，“不开不开，吃过我的手艺的都想来我这蹭饭倒是真的，所以我一般不露底。”
“嗯。”姜九生没多说，想来是专注于吃，一时不想多言。
常凭亦走开去书房拿书，把手上的《芦生前言》递去，姜九生已经吃完粥，碗见底，又追加一碗，常凭亦倒是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倒是姜九生真的很赏识他的厨艺，想来鼎鼎大名的“蛇头”居然坐在藤椅上问他“还有多的吗？再盛一碗。”
不过好东西一次少量才有下次吃的欲望，不若一次品尝够，再也没了盼头。事实上常凭亦确实只煮了一碗的量。
“没了。”现在常凭亦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多煮一点，平常他一人饮食惯来掐量，多了放着食物口感会变差，所以他从不多做，这次疏忽了。
姜九生其实饱了，单纯想吃，舌尖的鲜仿佛腐蚀掉他的防卫心和大脑中枢，难得在食物面前没有了吃过量的分寸。
“书你拿走吧，算借你的，下回让陈步长带过来。”常凭亦利索收走碗筷，看向低头翻书的姜九生来口。确实现在已入夜，他这可真要歇业了！
“行，后天。”姜九生看书速度不慢，甚至今晚他就可以看完，可是一遍怎够，那本《芦生》他来回看了五遍不厌！
“那副捏泥小人图的棺柩刻得很细致，想法不错！”姜九生合上书起身，单手夹着书，临走前来了这样一句。
“哦，那副是陶泥罗的棺柩，他不就是以陶泥闻名的么，五十七年的捏泥生涯，想来应是极配他！”
“确实。”姜九生最后那句说得太小声，常凭亦没听见，就看见姜九生拿着书跨出店门，没有任何告别，一抹墨绿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常凭亦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发现还有大碗扇子骨汤，凉掉之后上面漂着油和骨髓屑，趁还没凝固，他端起喝了两大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