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拿着新近写的几首诗,由于文菊陪着来找范为民指点。
范为民正在吃方便面,见她俩来,将缸子往旁边一推。
小郭说,范老师你吃吧,我俩等一会儿,不急,又没有别的事。
范为民不吃,说待一会儿吃就是。
小郭不依。于文菊也从旁边劝,说范老师快吃吧,待一会儿就凉了。范为民只好牵过缸子,拘拘束束地吃起来,好在剩下的方便面不多,不几口就吃完了。
范为民仰脸喝缸子里的汤时,两道暗红色的水线从嘴角溢出来。小郭忍不住扑哧笑了。范为民放下缸子,脸上蒸腾出一层热汗,待要拿毛巾来擦,小郭非常及时地将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绢递给他。范为民推辞,小郭递得很执着,并且侧着身子把他去拿毛巾的去路挡住了。
于文菊用带了埋怨的语气说,范老师,用小郭的手绢擦就是,你咋这么多事。
范为民右手极不自然地接过小郭的手绢,犹豫着去擦脸上的汗。范为民擦汗的动作谨慎得像怕把手绢弄坏了。
小郭说,范老师,擦就是,它又不咬你。
经小郭一催,范为民擦得更小心了,干脆一个箭步走到脸盆架前扯了毛巾来擦。
范为民僵红着脸递还小郭的手绢,于文菊从旁插话说,范老师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腼腆。
范为民红着脸朝小郭笑了笑,小郭,听见了吧,人家小于都说我这么大年纪了。
于文菊连忙纠正,范老师可别多心,我主要是想说你腼腆得有些过头,像我念小学时一样,男女同学处得那么生分,范老师,不知你跟女生同桌时咋处唻。
范为民笑了,小于,你别说,谢天谢地,念了那么多年书我还真没跟女生同桌过。
小郭不信,范老师,听你这么说,你从来没跟女生处过了?
范为民刚要表态,转念一想,语气软下来,说处和处的性质不一样啊。
小郭追问说,咋不一样了?
范为民语塞,伸手拿过小郭写的诗,打趣说,才几天啊又写了这些,这样下去,多少年以后锦屏文化史上李清照的名字就不那么耀眼了。
小郭羞红了脸,嗔笑说,范老师取笑我了。
咋取笑你,我是真的对你抱有希望啊。
说完,板起脸对着小郭写的诗指指画画地评点起来。
于文菊见他俩谈得投机,悄无声息地溜走。
范为民和小郭几乎同时发现于文菊不在了,四目相对,不言自明。
范为民说,以后再谈吧。
小郭点点头,乖乖地走出去。
校长室外间的门有气无力地响了一下,之后就没了动静。
以前,吴有为进来,总是打雷似的咳嗽几声,然后将一口黏痰吐在地上,接着就是鞋底与水泥地面相互研磨将黏痰研为齑粉的哧哧啦啦的声音。黏痰从吴有为的嘴里吐出和落在地上的两种声响,一种具有很强的爆破力,一种带着嘹亮的清脆,且两种声响又是连续的,范为民暗暗把吴有为吐痰称为放二踢脚。
这次,吴有为没放二踢脚倒使范为民感到意外。范为民起身挪动脚步,目光切着里间左边的门框徐徐转动,大约转了一百来度,突然溺水般陷进吴有为波光荡漾的两只山雀卵眼睛里。吴有为脸上的表情,让人感到他正在直竖着耳朵认真倾听。
范为民转身往回走,吴有为像被范为民刚才的目光拴住了一样紧跟着进了里间。
为民,刚才做啥唻?
没做啥啊,小郭写了几首诗,拿来让我看看,随便扯了几句。
噢,刚才在楼梯上碰见小郭,寻思准是来找你。
范为民勉强笑笑,说吴校长真会寻思。
为民,小郭写的诗哪,拿出来咱也读读,看能不能读懂。
吴校长,小郭拿走了,要看你去找她就是。
吴有为双手插进裤兜,像只欲飞而没有飞起来的鸟在范为民身边来回走了几遭后,顾自说,这个小郭,看着倒挺机灵,就是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写起诗来了。
范为民说,吴校长这么一说,诗人是神经病了。
吴有为肯定地点点头,有那么一点吧。
范为民笑了,吴校长,你不常说你能背诵二百多首唐诗,那可都是些神经病弄的玩意,这不成了神经病的神经病了。
吴有为红起脸张口结舌,讪讪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