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说暖就暖起来,暖洋洋地摆出一发不可收的架势。替换下不久没来得及收拾的御寒衣服碍起眼来,仿佛几件过时的古董,与眼下的气氛不相适宜。洼峪镇周围高高低低的树木事先约好了似的纷纷抖去往日畏畏缩缩的可怜相,振奋精神,昂扬斗志。坡上遥见近却无的纤纤细草也受了镇上树木的感染,鲜嫩欲滴,呈现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路上的行人明显增多,有的左顾右盼寻找熟人搭话,有的两眼直视前方,仿佛觉得眼下的景象还不过瘾,渴望着更浓更酽的春色。大街小巷,老少人儿越聚越多,给人一种都赖在外面不肯回去的感觉。整个洼峪镇像一锅烧沸了的水,猛然掀去锅盖,呈现出热气腾腾的场面。
范为民去镇水泥厂的第一节课出乎意料地成功。
多年不讲课了,嗓子有些涩,发出的声音也不够圆润,但多年来养成的看书习惯和偶尔写点东西的兴趣把他的思维训练得相当灵活,这就造成了思想和表达的矛盾,仿佛一条小河途中受阻,流得不够流畅。表现在授课上,就显得有点吃力。但这种尴尬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原因是范为民看到了红。
红坐在教室中间一排桌子的北侧,与在师院时的位置几乎相同。红满面含笑地看着他,饱满的额头长满了茂盛的柔情。一群鸽子扇动着翅膀飞起来,遮盖了天,遮盖了地,范为民融进一片无边无际的洁白里。红坐成范为民曾经从后面看过千遍万遍但永远也看不够的姿势认真倾听,黑绸缎似的跃动着亮光的发,白皙娇嫩仿佛一触就会融化的耳梢,圆的微翘的多少有点柔弱的肩,弓似的就要把一颗血淋淋的心向范为民热烈射来的优美的背。红酿出最令范为民动心的表情在那里照着他,距离消失了,时光凝固了,所有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涌了过来,范为民曾把红的这种表情称作世界上最醇最香的酒,用不着喝,只一闻就醉了。范为民来不及问红为啥突然坐在了这里,在心里他早就把红当成他的学生了,他要好好地给她上一课,为上好这一课他已准备十年了。阻挡小河的障碍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搬走了,水流潺潺,高扬起沁人肺腑的音响。
酷似红的女生叫孙玉丽。范为民讲完课走下讲台,从她的笔记本上清清楚楚看见这个陌生的名字时,才从一片令他着迷的虚幻中缓缓清醒过来。
下课了,范为民拿着书本往外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朝孙玉丽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又使他跌进刚才的虚幻中。
班里胡子拉碴的职工学生说笑着往外涌,范为民被他们簇拥着走出来。
回到空空落落的办公室,范为民才彻底回到面前的现实中。办公室里没人久坐,桌子上罩了一层灰白的尘埃,潮湿的空气中游弋着刺鼻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