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源皱起了眉头,身上冒出了冷汗,这个问题,他一下子也想不起答案了。
小商双手叉腰,高抬着头回道:“阿爹可厉害了,他给我娘亲,还有翠玉姨娘、绿萍姨娘、绯红姨娘,好多姨娘都看过病。”
邬生白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小商口中这几个姨娘的名字,都是许昌城中歌姬的名字。虽说有医无类,医生不该挑剔病人的身份,但是现实之中病人的地位决定着大夫的地位。给凡夫百姓看病的那是普通郎中,给帝王将相看病的就是太医,大夫中地位最差的就是给歌姬、盗贼等贱民看病的草头郎中。
邬生白冷哼了一声,又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无名鼠辈!”
听到这话叶源也不生气,别人怎么看他,他根本不在意。薛平再次向叶源拱手,想要离开,这时邬生白却抓住他的胳膊,说道:“阁下这几日是否时常腹中生痛,腋下一寸的地方若轻轻按一按,就有绞痛之感?”
薛平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的病,叶大夫已经看过了,他告诉了在下一个外敷内用的药方。”
邬生白又干笑了两声,“方才那个药方,邬某已经听到了。只是可惜啊,此药方虽好,但是治标不治本。七日之内,将军还要再找到其他药材方能保住性命。”
“这点叶大夫已经说了。”
“其实将军想要保全性命,又不负陈登知遇之恩,又有何难。”
薛平眉毛一扬,问道:“邬药丞的意思是?”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药到病除,让你的病马上就好。待你病好,就能骑上宝马,了无牵挂地赶回广陵城。如此一来,你和陈登知府的主仆之情不就保全了吗?”
薛平眼睛瞪得通亮,说道:“此话当真?”
“将军可否让邬某号下脉?”薛平闻言,把左手伸了过去。邬生白搭着薛平的脉搏,凝眉沉思,道:“六脉皆弱,唯独肺、肝两脉平稳有力。心腹满,旦食不能暮食,乃是臌胀腹痛之症。”邬生白又按压了一下薛平的肚腹,道:“压之,有虫豸滑动之象,乃是毒虫入体所害,此症断不会错了。只要服下在下一剂药方,不用一个时辰,必定药到病除。”
邬生白的话也让叶源大吃一惊。即使所有药材唾手可得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配出一剂药,并且薛平要连服四七二十八天之后,方能治好毒虫病,邬生白却说只要吃他一剂药,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治好病症,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旁人听到邬生白的话,交头接耳道:“看来这位太医很厉害啊!叶大夫虽然厉害,但是好像不如他。”
小商听到这些议论,双手叉腰,脖子一歪,“哼”了一声,道:“娘亲是不会骗我的。阿爹,你的医术是不是最厉害的?”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叶源要和邬生白斗医术,于是乌泱泱围了过来。
薛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叶源,叶源点了点头,对邬生白的说法表示肯定。此时薛平再无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了邬生白的面前,说道:“在下薛平,恳求邬药丞相助,以保全我主仆之情。”
“将军折煞老夫了,快快请起。医者父母心,邬某自当鼎力相助。”
说话之间,邬生白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块红黄色的有蜡样光泽的半透明药膏,在手中掂了掂,又切了一半放回去。
“叶大夫,”邬生白转过身来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叶源瞅了一眼,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邬生白手中的东西名为藤黄,又名玉黄,据传产自天竺、安南等地,中原地方难得一见。藤黄分为好几种,下等藤黄黑色,上等藤黄红色,这其中又以有蜡样光泽的藤黄尤佳。邬生白手中的藤黄,就是上等中的上等。
藤黄确实是对症之药,可是这类药物药性猛烈,加之本身有剧毒,所以用药要慎之又慎,必须和解毒护体的药物搭配,互相克制才成。
想到这里,叶源说道:“此物虽好,但是药性猛烈。薛将军一路奔波,看似身强体壮,其实已如强弩之末。如果一剂藤黄下了药,恐怕毒虫还没被毒死,身子就受不住了。”
邬生白自信满满,道:“这点你不用担心,老夫自有法子。”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远处传来了“咯咯”的车轴转动声,八名身穿青衣的壮汉护着一辆牛车慢慢行了过来。那牛车之上端坐着一位紫衣女子,豆蔻年华,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一身短装,一手托着香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虽不施粉黛,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着实是个美人。只可惜面色憔悴,身体柔弱,体重不会超过八十斤,好像一阵风吹来,就可以把她吹走。
牛车到了跟前,女子颤巍巍下了车,冷眼看着叶源和邬生白两人,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人的谈话方才我都听到了。既然都是大夫,那么谁的医术更高明呢?”
邬生白和叶源都不发一语。紫衣女子又说道:“是你们的医术高呢,还是华佗、张仲景的医术高呢?可是医术再高又有何用,也治不好我的病。”
邬生白心中念道:“这女子好大的排场,定生于官宦人家。难道和荆州牧刘表或者江东孙权有干系不成?我此番南下,就是为了东山再起,此女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紫衣女子叹了一口气,又悠悠说道:“不过为了那人,我必须要找到一位名医才成。你们两人在医术上谁更高明,就跟我走,届时想要什么赏赐都成。”
邬生白心中认定,此女子的身份定然非同寻常,于是大声说道:“笑话。医者仁心。古今欲行医于天下者,先治其身;欲治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精其术。在下邬生白以救天下万民为己任,又怎会为了什么赏赐?”
邬生白这几句话震耳发聩,正气凛然,旁人无不拍手叫好。女子却自言自语嘀咕道:“我爹说过,天下人所想的无非‘名利’二字,这老头不为利,就是为名了。唉,如今和爹爹闹翻了,要给他名的话,这点就难办了。”
自从紫衣女子来后,小商便盯着她发呆,叶源迷惑地问道:“小商,你在看什么呢?”
“姐姐长得好漂亮啊!她发髻上的银钗,娘也有一个。阿爹,到了钟家村后,我让娘给你看那个银钗。”
女童声音虽小,紫衣女子却听到了,秀眉不由微蹙:“咦!这发钗不是寻常之物,她的娘亲怎么也会有?”
叶源同样愣了一下,小商的娘就是自己最亲近的女人,可是为何脑海里会一片空白?更可怕的是,当他要细细回忆的时候,脑袋便剧痛,好像要裂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