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正是秋收好时候。
一座巍峨高山顶巅。
陆沉身着白衣，一尘不染，正慵懒的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而在周旁不远之处，华服少年盘坐在地，胸口起伏十分平稳，规律始终。
忽然，陆沉眉心一皱，开口道：“呼气快了半息，多加练习。”
少年陈羡安又继续吐纳将近半个时晨，临到最后呼吸变得杂乱无章，全然失序。
“我是让你教我剑法的。”
少年终于不满道。
陆沉不语，却默默的站起身来，双手负立，俯望近百丈的山下风景。
山高有雾，所幸并不大。
这位北方来的男人，从未见过雾。
陆沉目光平静，白衣随秋风微微扬起，显得极为应景，如画中梦幻。
山下除去临江城那一座庞然大物之外，就仅剩一片灿黄，成群的庄稼人终日在稻田中，所做的无一不是同一件事
——收割。
就连陆沉也不得不承认，山下那群与烈阳为伴，寒雪为友的凡夫俗子，真要练起刀亦或者剑来，要比寻常人好上太多。
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东西。
陆地神仙会在千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辽阔无垠的大海也会变成一望不尽的土地，甚至能够让人心变得丑陋，就算再如何平庸的人，练习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也会成为所谓的天才。
陆沉平静道：“割稻草的农夫，总能找到根部的薄弱之处，手起刀落，将其切割，所以稻草的长度相差无几，完美至极，就算是剑客，也没有几个能做到如此程度。”
陈羡安忍不住问道：“这与练剑有什么关系？”
“杀人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事物不同。”
白衣男子弯下腰捡起一根普通无比的枯木根，对着山下那条江河轻轻一挥，旁人甚至看不出来他究竟使用了几分力度。
而后下一刻，却让少年目瞪口呆。
只见一道虚气朝着那条江河斩去，而后原本流淌有序的河面骤然激起数十丈，就连底部的浑泥都被翻卷而出，江水瞬间变得污黄。
陆沉神色认真，轻声道：“你若是努力练习，也可以做到，不过旁人只需数十年，你恐怕便得上百年才行。”
他没有开玩笑，只是道出一句事实。
周旁的这位少年，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都差得惨不忍睹。
但是浩然江湖，从来不是天才的江湖。
陈羡安低下头，似在叹息，小声道：“就算我练剑的天赋再怎么差，我也不愿做读书人。”
陆沉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少年。
至于原因，他懒得问。
少年自然也没有说。
看着山下的临江城，陈羡安忽然想吃火锅。
……
……
临江城中，一名绿裙少女同样眺望远处的高山，秀丽倾城的脸中竟有杀意升腾而起。
她的玉手缓缓覆上带鞘的剑柄。
过了半响，绿裙少女叹了一口气，终是松开手。
下一刻，这绿裙少女望向一处，眉心紧皱，杀念逐渐凝为实质。
一名气质上佳的白衣少年站于不远处，自知被叮上，喉结滚动，勉强压下恐惧，讪讪笑道：“我只是来此处观看剑仙出手，热闹谁都想看，仅此而已。”
绿裙少女不语。
那白衣少年急忙又说道：“我未在浩然天下行过任何伤天背伦之事，你们剑修也不至于如此不讲理吧？”
少女仍是未语，杀意却是丝毫不降。
白衣少年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面色难看，带着怒意道：“你也不过才是六境剑修，与我同境，真当要死磕到底？”
白衣少年又道：“再退一步讲，莫非你孤身一人便有自信能留下我？”
绿裙少女不动声色，却是剑已猛然出鞘。
那白衣少年忽然愣在原地，目光当中昔时的光彩渐渐褪尽，徒留一副空洞的眼眸。
眉心处有一丝异样的清凉。
出现了一道伤口，细微到几乎看不到。
一滴血珠流下，触目惊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剑修是如何在自己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斩杀。
白衣少年升出了一个可怕的念想。
莫不是浩然天下所有的剑修都如此厉害？
那还怎么打？
白衣少年缓缓向后倒去，生机全无。
绿裙少女的神色并未因此改变。
杀人这种事情，五岁便开始了。
“四方丛林的冥人，死有余辜。”
她冷冷说道。
浩然天下的同境练气士，没几个是她杀不了的，哪怕放在四方丛林也是如此。
只是她想不通，一个身份敏感的冥人又怎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浩然江湖？
少女望向南方，嘴唇微动，终是不语。
她望向一处。
江南有座山——青山。
……
……
陈府府门前，老吴一如往常瘫坐于墙边，周旁还放着一壶烧酒。
此刻他抬眼望天，带着笑意。
似乎已经有近百年未这么由衷的笑过了。
一名白发书生忽而出现，静静的打量着老人。
老吴看了来人一眼。
“来了？”
书生平静道：“来了。”
老吴叹了一声，嘿嘿笑道：“早该来了。”
书生说道：“你早该死了。”
老乞儿并未动怒，只是看着书生，说道：“我记得你，当初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四境儒生，尚还无法插足那一战，不曾想百年过后，你已至陆地神仙。”
老书生沉默半响，方才道：“我于三日前突破十二境，今日便站在你面前，你自诩天上地下，圣人不出，无一人可败你，可我云儒均，偏偏不信。”
老吴终于站起身来，与这位浩然天下的陆地儒仙对视，却是两代江湖的对视。
老吴，吴剑鼎，曾经压了一辈人的剑道宗师，如今单手伸出，朝虚空探去，只见下一刻，剑已然在手。
“虽说老夫该死，可若是就这么被你这个后起新秀给斩杀此地，未免太给我那一辈江湖丢脸，也罢，那我便在临死之前会不会你们这座新江湖。”
临到末途的老人豪迈一笑。
“吴剑三，今日再出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