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旧魏云至书院的儒仙。”
陆沉凝视山下，似能望穿流年秋水，洞眼虚空。
魏国云至书院，一院十三仙。
浩然天下当之无愧的儒家圣地。
却在数百年之前，钰唐铁骑兵发魏境，仅仅三日便打下大片魏土，临至首城之外，皇城告急。
素有儒道领袖之称的云至书院，十三位陆地儒仙于当日赶临皇城许都。
许都一战，云至书院十三仙皆尽战死，以命来守一座无法可守的危城。
许都城破，云至书院与魏国一道烟消云散，成为历史。
昔日的万千儒学，再不复现。
此一战，云至书院再不负国。
而剑斩诸儒仙的，便是当年名冠两甲的剑魔，吴剑鼎。
两甲，一百二十余年。
这位老人已经亲眼见证了两代江湖的逝去。
如今自己也要逝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羡安，告戒道：“待会无论发生何等天地异象，都莫要惊慌。”
……
……
道明皇城当中，一连颁布数道指令，除边境守将不得回防，其余领界皆是出兵前往一地。
总计三万余道明铁骑，浩浩荡荡兵发临江城。
道明江湖硕果仅存的两位十二境陆地神仙，也同样动身前往。
临江城知县更是惊慌万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浩然天下仅存百余位的陆地神仙，今日便齐出两位，且还有决一死战的势头。
自古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如若两位真在城中动手，也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而他身为知县的任务，便是不让一个百姓，死于神仙的恩怨斗争中。
在城中守军的驱逐下，临江已为空城。
而道明江湖的两位陆地神仙同样赶到，却只在城外严阵以待，不敢贸然进城。
城中两位，皆是十二境最顶尖的高手，圣人不出，无人能压。
……
……
临江城中当然不止有两人。
一名绿裙少女站立于白鹤背上，扎起的马尾随着微风而动。
她并未出城，便是想见证，无数剑修奉之为神灵一般的人物，最后的绚烂以及凋谢。
但她时不时望向城外高峰，红唇轻启，喃喃道：“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小安。”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是转瞬之后，她成了青山剑宗的天才弟子，而他，仍是那个富贵一方的陈二爷。
有些事情回不去，所幸，人却仍是当年人，讲着没有讲完的故事，甚至是呼唤着彼此的姓名。
少女的玉手轻抚着白鹤的脑袋，将精力再一次转移到陈府处，娇躯微微颤动。
她在见证历史。
一个时代的落幕。
一座江湖的老去。
……
……
白发苍苍的老书生仰望云空。
辽天橙蓝的天上风景，在他的眼眸看来，此刻如映血色，再现当年的那一战。
许都守城之役，十二仙皆尽命殒，九天染血，无人不为之动容，无人不为之悲怆。
不知何时，书生手握一枚黑子，可周旁却未见棋盘，只见他温声道：“师傅师伯，小云这一局，可与师兄棋力并肩？”
云层骤然低沉。
这一刻，云空下垂十万丈！
似能撼动昆仑，欲上九天。
城外两位陆地神仙面色凝重，真当可引天地异象？
这位书生柔情不再，全身普照金光，似是一方天地，他为主宰。
“许都一战，云至书院弟子共计三千零八人，除我外，皆死。浩然人间已去百年，再无人提起，但孩童尚论家国事，哪怕无名于青史，又何妨？”
书生轻声念了一句，黑子落下。
无棋盘，便以天地为棋。
棋子化作一抹流光，却不杀人，而是横冲而上，入那云层当中。
“轰隆！”
一道巨响过后，天上云层如浪涛般卷动而起。
阵阵浓尘腾起，覆住了握剑的老人，看不真切，仅有书生话语回荡于天地。
“一子相让，敬当年黄河水灾大起，你为下游百姓镇压水势三月之久，不眠不休，以至跌境，挽救数万生灵。”
吴剑三听罢后，摆摆手，笑眯眯道：“不足敬。”
老书生沉声说道：“世人知晓仅有儒家人士方才有心容天下生灵，却不知剑士同样可海纳浩然江湖，当年一剑，是为所有执剑者而斩出，此便当敬！”
吴剑三看了看手中的剑，仍是笑道：“世人皆云浩然天下江湖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看来，谁敢妄言青黄不续？”
老书生手中再执一子，平静道：“我书院十三位陆地神仙与大魏最后三万守骑战死于皇都前，哪怕战至最后一人，钰唐也未有一兵一卒踏进城中，魏土处处是青山，青山处处埋忠骨。”
一子仍是不落，直冲天上。
书生轻笑道：“再让，敬你在旧魏亡国后，最后保全近一万大魏亡民免死庙堂之令，该敬。”
这书生又突然悲怮道：“但我恨，未早日临达陆地神仙，竟让我早生百年，未死于卫国之战，儒生之耻，书院之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