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秋宁的低语在哗哗海浪中并不算高，但是也正是因为低语，所以它们直入人心，连一丝一毫的反应时间都不留给他们。
“我也是，”
裴川清收回目光，专心扣住尾部上的一块骨缝，
“但愿我能保他们一个平安盛世。”
说话间，讨鸩的尾部已经深入岐国东部的东海了，夜幕扣下来，天水交接的地方融为一体，成秋宁与裴川清望筀三人，在海水中沉浮，不过半刻之间，滔天巨浪便从深海处向前汹涌。
夜晚的风比之白日，要急得多，也凉的多。
整个人被带入冰冷的海水中，再由之搅动，仿佛是成秋宁三人作乱了这片海域。
“怎么要抓不住了？”
一声惊呼，成秋宁死死扣紧手指上的接触，但是好像手指深入了一片泥泞之中，所触及的东西都从指缝间溜走，滑溜的不像话。
正当后续裴川清与望筀心生疑惑之时，就见面前的几步距离之外，成秋宁整个人被甩出好远，呛了几口海水。
幸亏她识得水性，在双手高举露出水面的一刻，吸入了足够多的空气，只是重重砸落海面，也让她一口气突出半口。
“我这也有了异动！”
挣扎在海水里，成秋宁逼迫自己稳下心神，就听望筀那处在一阵刺啦声之后，经历了与她同样的境界。
三人中，两个人泡在水里，还剩一个裴川清，此时却失去了踪影。
“你怎么这么慢。”
抓着讨鸩尾部的那一边出现了意外，同样的，去折腾头首的神器兄妹以及梧白，也出现了意外。
由梧白负责的一侧，此刻也没了声息。
“不对，人呢！”
摄魂禾幻化的小俊男眉头一皱，只觉浑身冰凉，他们以往处理这种事情，从未出现这样的情况，现在可好，只剩兄妹两人，如何处理这只讨鸩！
把住尾部一节骨头，裴川清十指流血，尽管它拼命调转身体，但还是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讨鸩的神龙摆尾一招，将大量的海水，自海底翻搅，意图十分明显的，让它淹没了海岸边的那些渔灯人家。
而现在，除了自己，这方空间里，似乎没有了其他人。
“朕，绝对不能让你得逞。”
讨鸩的尾骨上血迹斑斑，裴川清咬住牙根，改用一只手，撑住全部的重量，而另一只手，透过燃烧的遗凤翅膀，正用烈焰，阻挡着扬起了数十米高的巨浪。
海风呜呜，夜深了四周静寂的时候，如果没有强大的定力，会因为心神不宁，而不能在海上常驻的。
“坏——我——好——事——”
一字一顿，充满血气凉薄的声音传来，裴川清只觉手脚发麻，脊背中从骨髓深处升起的一抹寒意，在片刻间，窜遍全身，而他的手脚，似乎渐渐有了不能动的错觉。
“那是我的国土，不容你践踏分毫。”
裴川清不甘示弱，半边身子都已经遗凤化，炽热的烈焰燃得更加旺盛，尤其在海水面前，显得那簇火苗，愈发的有生机。
只是，水自古以来，就是克制火的命脉。
为了让巨浪停滞，裴川清不惜以燃烧自己体内的血为代价，也要拖住那团火，不让它被风雨扑灭。
“哈哈哈哈哈，太自不量力了。”
又是一阵激荡，裴川清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了，他将它们卡在骨缝里，血液四处流动，湿滑的边沿已经握不住了。
但是眼见得，那处巨浪，已经在一步步向前推进，海边住着的渔民，还在睡梦当中。
“啊——给我退！”
心头血的注入，让遗凤烈火不再惧怕水珠，而是纷涌而上，逼退了巨浪当中的无数水滴。
水汽蒸发，随着烈焰向上蒸腾，天边乌云卷积，很快就要下一场大雨。
“痴心妄想。”
数倍于先前巨浪的后浪已经成型，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能将那抹列列发抖的火花湮灭。
而后海水涌入，冲垮人类修筑的堤坝，冲进每家每户的房门当中，将每一个生灵，都拥进它的怀抱，紧紧的抱着，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直到——气息渐弱，肺中的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海水挤出去，它就达成了目的。
致死。
但是，就在海水已经灌倒了房门前的门槛边沿的时候，一点亮光，自海中心亮起，若不时因为天实在太黑了，到处都是逼仄的黑暗，裴川清也不会发现，那点亮光，正是不见了踪影的成秋宁。
“吞天蔽日第一式，斩断。”
清脆的声音，裴川清觉得亲切，那么讨鸩就会觉得无比讨厌。
他的尾巴之上联通着躯干的那一块，正在经历剧痛，无与伦比的剧痛，仿佛先前受过的被一撕两半的痛楚才能比得上如今的痛感。
他拼命的想要回头看一眼，却被两个小娃娃戳瞎了眼睛，他仅有的一只眼睛！
“你们——该死——”
怒吼声伴着巨浪，天空划过的闪亮将海面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接着便是轰隆隆要压过锥心之痛的雷阵。
讨鸩的尾部无力的从空中滑落，保持着推送的姿态，相当扭曲绷紧的重新落归海中。
哗啦啦的雨声打在水面上，落在屋顶上。
渔民点灯出来，看见入夜前分明月朗星稀的天空，此刻阴云密闭，黑漆漆的没有一丝透亮。
“这雨，怎么带着血腥味。”
说着她低头，惊叹涨潮时海水都要淹没门槛了，匆匆叫醒全村人，商议雨后要搬到离海更远一些的地方去。
而海中漂着的成秋宁三人，浸泡在被恶念养了不知多久的残破灵魂体里，一边抽鼻子，一边交流心得。
“欲孽渊渊主那件斗篷，里面可算是个宝库。”
随身空间里的大半地方，都被占满，成秋宁在方才的跌落之中，被那把噬魂刃砸到了头，触到手把的一刹那，所有经脉通灵，无师自通的，从脑海深处翻出方才那一招。
“你爸爸给的见面礼，真的很丰厚。”
勾在剩余蔫蔫的躯干上，成秋宁打趣着，他见裴川清的脸色阴郁，一言不发地瞅着下面的景象，想着能让他笑一笑也是好的。
“那些大部分应该都是你父亲的，他不过是捡个便宜，卖乖罢了。”
裴川清摇摇头，在通过东海上方的天空回归竽域之前，深深的望了一眼岐国的万点星火，便收回了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