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生气呢？”辛离君问道。
徐潜龙现在还觉得屁股生疼，每每回想出了这么大一丑，怎能不气。
他一大老爷们搞得矫揉做作，膈应谁呢。
“气的。”徐潜龙恶声恶气地回答，“但不能耽误玩啊。”
半点没注意到自己两面派做事的徐潜龙抓紧他家林弟的手，避免被庙市人群冲散了。
“赶上时候了，待会得去看看迎神赛会。”
赶庙会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商贩提前在庙市占位以便售卖各色物什，还有戏班子和踩高跷队伍鼓乐齐鸣，热闹得很。
辛离君只觉得麻烦极了，更别提两人还是偷溜出来的，惹什么祸事回去后又得好一顿念叨。
徐罗成这个唐僧再世可不是冤枉的，回回变着花样洗脑，堪比年度大戏。让人呜呼哀哉，恨不得就地耳聋。
徐潜龙一瞅见辛离君这疲懒神情，当下明白在想什么，顿时急眼不乐意了。
“瞧瞧你兄长这厚实身板。”徐潜龙挺起胸膛实在地哐哐直拍，“再捏捏我这有力臂膀。”胳膊跟风车似的直晃悠，“一出事保管麻溜地扛着你就跑，围着庙市绕十圈也成。”
真该让先生看看他这得蹦劲，哪是她成日里拐着心思带坏人，最多是同流合污。
“别现了。徐壮士，你贤弟肚子饿了。”
“嗨，这晚些得赶不上迎神赛会。”徐潜龙视线一对上辛离君，还是妥协了，“成成成，你俊你有理。”
为留肚子吃好吃的，两人只去摊子点了两碗素面。知道徐潜龙饭量大，辛离君将三分之二的面都拨给他小口吃自己碗里剩下的。
徐潜龙瞧见不远处有当铺，想吓吓他的辛弟，“下次莫要惹我生气，不然把你带到当铺抵押。”
辛离君白了徐潜龙一眼，“当铺不收肉。”
徐潜龙傻乐，“说的也是。”
“辛弟，这里这么多商贩卖东西，可有喜欢的？”
“只想去置办些书画用具。”
“多没意思，私塾里日日对着笔墨。”
“我可没长辈替我置办这些。”
徐潜龙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有些扭捏，带着鼻音说道，“我已是你兄长，长兄为父。”
“我乃孤儿，无父无母无长兄。”
“你左肩上的梅枝胎记我在爹爹肩头也见到过，没准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呢？”
辛离君只当他话本子看多了胡说一通，心思放在一摊位上挑着木刻面具，挑中一个狐狸面具斜带上，又给徐潜龙选了个猪头面具。
“付钱。”话说得言简意赅。
徐潜龙唉声叹气，又默默对自己说了句:谁让辛弟长得俊俏舍不得凶呢，他俊他有理。听话地掏钱付了。
人群突然涌动起来，几乎是朝着一个方向。
“快些快些，迎神赛会约摸是要开始了。”
巡游的神乃是城隍，白脸长须手持朝笏。城乡百姓将塑像装上彩车，寻些人按民俗传言的地府领职仙人打扮好随在后头，开始行神巡城活动。
徐潜龙心疼辛离君个矮看不见，抱起并让辛离君骑在肩头。
其实这一遭反倒让他看不真切，分心让辛离君别掉下来，可他还是兴奋地很，连连问细节。
辛离君整了整徐潜龙挡在他脸庞的面具，看着他满头大汗细心为他擦了擦。
再次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彩车正貌，彩车内部神像全然展现出来。
可与周遭百姓握香虔诚躬礼的反应不同，辛离君当即将徐潜龙的面具拿下遮挡好他的脸，怒目圆睁。感受到她的敌意，游行于绯衣内的魑魅跃出待于她肩头，与目标对峙厉声凄鸣。
“行神的的确是城隍？”辛离君轻声问道。
眼前突然一片黑，连面具露出眼睛都被辛离君严实挡住了，徐潜龙摸不着头脑地嚷嚷道，“没错啊。”
彩车内的并不是城隍，是三爪的蛇形妖物盘踞于神像。
最为诡异的是它蛇身的每一鳞片都是一张痛苦哭嚎的人面，唯有本是蛇头的位置是一个美人头，滋滋吞吐着分叉舌头。
辛离君紧咬牙冠不与妖物对视，在看到它身躯的某一处时震惊地探身想细看清楚。妖物像是对她极为上心转首看了许久，只是此刻贪图万众香火未离开位置。
“我们走吧，好不好。”辛离君声音微微发抖。
“你这是怎么啦？”
徐潜龙摸索着转身走了几步惹了不少怒骂。此刻辛离君终于将手拿开，他便护着辛离君下来。
“辛弟，你怎么在发抖。”徐潜龙以为碰到什么事吓坏了，直接将辛离君端起来让她坐在他手臂上微微晃着哄她，“不看就不看，我去给你买驴肉火烧。”
“我要两个。”
徐潜龙噎得梗脖子，可谁让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呢。
“好，就两个。”徐潜龙想哭，他可是存了老久的钱。结果来时兜里叮当响，回去没得响。
驴肉火烧的店家正好与书舍相邻，但徐潜龙知道有几个小偷小摸的混子也徘徊附近。他铁定是要等新出来的驴肉火烧买给辛弟，等的时间一久，有个万一招人眼就不好了，他一人无碍，多了林弟终究不便。
徐潜龙琢磨这书舍掌柜也是熟人，辛弟那些话本子好些个都是托他代售在书舍，便牵着辛离君拜托让掌柜暂时照看，他速速就回。
不过是买驴肉火烧，跟生离死别一样嘱托许久还不走，辛离君终是不耐烦了，一脚蹬在徐潜龙屁股上让他赶紧走。
徐潜龙倒也没脾气，知道他这碎碎念也的确烦了些，一步三回头出门去买了。
掌柜颇有兴致地看着二童玩闹，待徐潜龙走了，从一盒内掏出一小袋递给辛离君，“你点点，这是上月卖出的钱。”虽面对的是一稚童，却丝毫无半分轻视之意。
辛离君细细点了点，将那袋钱币放于胸口。见门口有摆置笔墨供人试笔，也过去想画一张等待徐潜龙回来。
她思考时下意识用笔杆挠了挠发鬓，触到戴着的狐狸面具，倒是引发了灵感凝神下笔。
待掌柜的打完算盘过来看时，一只戴着纯白面具的狐狸跃然纸上。狐狸支起身体，宛若常人一般。
“倒是有几分野趣。”掌柜评价道，“为何遮盖了狐狸脸。”
“并非遮盖，乃是无面。”辛离君兴致盎然地很，“看看，多像这世间之人，一人千面见风使舵。”她停顿片刻，略带深意地说道，“就算是掌柜您，怕也免不了这等世俗。”
“稚子狂妄，言语虽粗浅也算有几分道理。”掌柜叹息。
辛离君又添加一尾蝴蝶憩息在狐狸面具上，“可惜，终是死物。若真能口吐人言各司其职，才算实用。”她意识到自己的话颇为离经叛道，向掌柜致歉，“望见谅稚童无知言论，是我妄想了。”
突然有些想念徐潜龙的大嗓门了，辛离君下意识朝他去的方向寻找着，可原本一直在余光里的人不见了。她想起刚才行神的妖物，心下一紧。
虽及时遮盖他样貌未让妖物记住，可万事都会有未预料到的例外。
掌柜送辛离君出了书舍，辛离君急切逡巡半天终是看到熟悉背影进了一巷口。
辛离君警惕地停了下来，她其实只看到那孩子穿了与徐潜龙一般衣服，并不代表就是他。况且与其说是走，倒更像是姿势怪异地游进巷道。
想起那行神妖物身上引起她心乱之处，权衡下径自进了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