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徐潜龙兜着两个驴肉火烧进了书舍招呼道,怀里还鼓鼓囊囊塞了什么。
掌柜讶然,“你不是走了……”
“什么走了?”徐潜龙嗅了嗅驴肉火烧,馋得很,“我辛弟呢?是不是窝在里面看书。”话音刚落自己就心急地嚷嚷,“辛弟!辛弟!”
掌柜盘算着该如何对徐潜龙说才好,哪怕是他也误认为那个人是徐潜龙,更别提那孩子了,“应是认错人追出去了。”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没进对面那巷子?”
“怎么就追出去了?掌柜的你瞎咕哝什么,我人不是在这里?”徐潜龙虎目一瞪,脑子反应过来掌柜在说什么后,他也慌了。
书舍里里外外都找遍,的确不见踪影。他手攥着两驴肉火烧,一屁股摔在地上快哭了,“好好的咋不见了呢。”
出了意外情况本已上火得很,外面又不知是谁家孩童啼哭,绵长刺耳,让人很是心烦意乱。
抱着一堆书的伙计从矮梯子上摔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可越收拾越慌乱,甚至碰倒架子上另一堆书。
“谁的孩子在哭啊,添什么乱。”徐潜龙特闹心。
掌柜奇怪问道,“哪有孩子在哭,约摸是外头有人吵闹吧。”
徐潜龙用袖子抹抹眼泪,立马起身要向外面冲去。刚动脚就被掌柜拦下来,“我先送你回去,再同你家里长辈一起去找。”
“坏了!”徐潜龙想起什么嗷了一声,把书舍掌柜又唬了一跳。
“又怎么了?”
“我辛弟长得可俊了,一瞅着起坏心眼怎么办?”徐潜龙哭丧着脸,“这人牙子一看见我家辛弟可不得喜笑颜开,觉得财神爷摔进他屋——喜从天降啊!”
掌柜哭笑不得,好不容易等这闹腾孩子情绪稳定下来,吩咐伙计在他出去时看管好书舍,到时间关铺子。
出门口时习惯性将门口试笔的废纸收进来,可纸上空白一片,原先画的狐狸已无影无踪,余留寥寥勾勒的一尾蝴蝶。
掌柜目怔口呆,惘然地将那张宣纸来回翻了好几遍,最后只能当是自己看错,废纸已被收走了。
……
“娘亲,有个黄鼠狼跑过去了。”梳两角辫的女童扯扯身边娘亲的衣裳,可是她娘亲专心看着戏班子,没顾上孩子在说什么。
女童甜津津地吃着糖葫芦,好奇地看着躲藏在不远处的怪狐狸,纳闷它怎么戴了个好丑的面具。她松开手想要抱起它,可怪狐狸叼走她手里的糖葫芦就跑。
女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娘亲这时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哄她。
狐狸寻了一安静地方双腿立起,好奇地端详着手里的糖葫芦,塞进面具里连带木棍直接啃了几口。啃完立马呸呸出声。
它嗅着周围气息,挑了一个方向奔去。
辛离君跟了没几步就已迷了路。巷道曲直错落穿插于不同里坊,她记忆力是不错,可在方向感上差到极端。
“重回小孩活一世,到底是安于现状人变愚钝了。”
魑魅游行至绯衣胸口,露出大半个脑袋哼哼唧唧地想让辛离君摸摸头,见她不理它向上一个翻越叼了高空飞过的雀鸟,恨恨地咬得鲜血淋漓再咽下去。
辛离君好笑地拍拍魑魅大脑门,它鬓毛呈M形生长,后脑勺正中央却缺了一块,惹得她老忍不住对着那块摸。
她手短,将这兽首圈起来合不拢,只能于两侧抱着上下晃悠两下,“小兽兽,回头我再给你多喂点胡萝卜,多吃素的防脱发。”
辛离君让魑魅守在身边自己玩,她则是苦恼该怎么辨认方向。
一声短促的哭声突兀响起,幽幽然轻柔唤于耳畔……让人难以分辨真切,无法追寻方向。
再一声哭泣回荡开来,直入人心,此刻才听真切是一稚嫩童声,怜意顿生。
“你是在告诉我哭声反方向是出路吗?”辛离君笑得很痞,“再多哭几声给我听听。”
哭声打了个嗝,停了下来。
“啧。”辛离君也不走了,掏出个绿油油的缎带,琢磨着怎么给她家小兽兽后脑勺正中央绑个小啾啾,好盖住它的地中海。
“别动。要么剃个光头索性全秃,要么挡一挡。”
哭声又响起来,这时颇有种撒泼的意味,不引起注意力誓不罢休。下一秒有他人尖叫声混杂进来变成二重唱,绕梁三日不绝。
魑魅后脑勺化作火焰焚烧起来,扭曲成另一张哭颜兽面,中央化作一金赤独目睁开,下垂的嘴角张开涌出一股沸腾气息,立时喷出业火燃尽一切恶念。
一人面小蛇脱了衣裳败退而逃,那带着阴冷恨意的视线却残留不去。
“麻烦,真麻烦。”辛离君摸摸饿扁的肚皮,琢磨着回去后驴肉火烧还在不在。她怪模怪样地随手躬礼,懒懒道,“不知哪路神仙心血来潮救小儿我一命,大恩大德等下下世有缘再报。”
说完等恩人露面的样子都懒得装,随意寻个方向就要跑路。
“嘤嘤嘤——”又是一阵泣声。
头皮又一阵发麻,装作没听见快走起来。
有什么玩意儿蹬在她头顶翻滚一圈落了地,她摸了摸脑袋,一手黑乎乎的。
凝神望去,一体态纤长优雅的白狐狸四脚伏地晃悠着大尾巴,面上纯白面具完美贴合一起,万面虚无。
辛离君上前几步手贱地揭开面具瞅了瞅,蛋腚了……把白面具盖了回去,招呼上魑魅扭头就跑。
还真没听说随手画个像也得售后的。她腹诽道。
跑着跑着左腿越发牵扯沉重,步履蹒跚。她撩开袍子,原来被狐狸抱腿坐在脚上,它这便车搭得还颇为娴熟。
“哟!”一口老爷们嗓子粗声粗气,“小丫头,又见面了。”
辛离君捂脸,认命了。
有了狐狸的引路,辛离君这个路痴总算出来了,但精神和肚子上饱受摧残。
“你们两个跟肉都挺有亲戚关系,可就没一个能下口。”
魑魅埋进绯衣下摆的祥云里打瞌睡,而狐狸窝在绯衣宽大的袖内微微晃悠着荡秋千。
“不是第一次下笔画了,为何你是例外呢?”辛离君挠了挠狐狸的耳后根。
“丫头,你话恁多。”狐狸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笑了起来,它的笑声宛若稚童哭泣,瘆人得很,“我只知化狐身那一刻听到了祈愿,其余无从得知。”
‘多像这世间之人,一人千面见风使舵。
可惜,终是死物。若真能口吐人言各司其职,才算实用。’
辛离君翻来覆去回想着,唯一有可能的也就只有这两句。可仍旧有团迷雾笼罩面前无从下手。
庙会还有些摊贩未收摊,她算算时候不过是一个时辰不到,便踱步只看些小玩意,慢悠悠地回去书舍。
她给徐夫人挑了莲花镂空凿样的玉簪,小商贩自然买不到上好的玉饰,取巧在样式别致。
商贩见眼前粉面小公子盈盈笑着,也忍不住随她勾起嘴角,“可是喜欢得紧,虽用料比不上铺子内卖的高档货色,但是自己手工做的,雕工算得上细腻精致。”
“不是买给自己的,是给师母。我只是笑自己全了学子孝心,怕是让先生又得多喝几碗醋酸酸。”辛离君付了钱,无奈道。
“想必又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
“是啊,先生算背行于传统的另类之人,可对妻子的心天地可证。”辛离君摸摸怀里的新话本子,琢磨着这次该怎样被徐罗成逮到让他收走。她觉得徐罗成是个可爱的长辈,像话本子这种明明直接问她要来看便可,偏生拉不下面子曲折了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