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舍没几步路便到了，这恐怕是自己最熟悉的路。之前考虑到认路不敏感，为能顺利取钱，特意画了从私塾到书舍的地图私下走了几遍。
“掌柜的。”辛离君喊道。
掌柜正拿下架子上的书随意丢于箱子内，这一惊被浮尘呛得咳嗽几声，“唉，我就说你这孩子心里有数，铁定被事情耽搁了。”
原先书舍里还要杂乱，辛离君认识掌柜后将前世书店里分类图书的办法教给他，倒让环境焕然一新明了很多。
“徐潜龙他人呢？”
伙计说道，“掌柜送……”话没说完就一个激灵，他瞄了一眼掌柜，继续说，“掌柜怕时候晚了不安全，送他回去了。”
辛离君觉得哪里怪异，但往日里掌柜也挺喜欢徐潜龙的，主动送他这小辈回去不奇怪。
她上前帮掌柜一同收拾书册，“掌柜的，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还是让伙计来做。”
“我这辈子没娶妻成了个孤家寡人，闲着也是闲着，多忙忙才像真正活着。以前倒有个义子过来帮忙拿我当长辈那般孝敬，现在啊少了那份暖心冷清不少。”
“义子吗？我还蛮好奇他是怎样的人。”
“那孩子已不在了，他永远回不了家了。”
整理书册的手停了下来，辛离君看着掌柜佝偻背影，猜到提及了不好的话题，可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她低头想了想，靠过身子抱住这个老人，拍拍他的背。
怀里多了个小小软软的孩子，掌柜有些犹豫，但还是回抱了辛离君，慈祥地摸摸她的头，“性子真是太像了。脑袋里一堆奇妙想法行走于人世边缘，却也因此被他人容不得。”
“很晚了，我让伙计送你回去。”掌柜选了几本陈旧书册递给辛离君，“不是想看游记吗？我寻到这几本，借回去看看。”
“掌柜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伙计已站在门面外等着辛离君，看着倒比店铺内招呼客人心情松快了些，帮辛离君殷勤拿着那几本书册和给她包的其他点心。
“算算日子也待了有段时日，现如今家里可安好？”辛离君问道。
“劳小公子挂心，母亲已能起身走动。”
“掌柜他对你很是严厉？”
伙计面上一僵，随后笑笑，“掌柜还是很关照人的。”
突然间辛离君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她注意到自己问完这句话后，伙计原本放松些的表情又紧绷起来，有些神经质地又笑了笑，“还未到宵禁，自是有些百姓来来往往。”
有些不对劲。
辛离君表情沉了几分，装作未察觉异样，不再多问什么。
徐罗成的住所是典型四合院格局。
伙计将辛离君送至宅门便恭谨停下，辛离君知道这时候有老仆候着为她留门，便叩击几下唤人开门。
这时伙计嘴皮子挪动了几下，很快地说了一句话。
“掌柜他已不是掌柜。”
辛离君看着门渐渐合上掩盖了伙计低垂的脸，思忖他这句话用意。伙计虽与她连连报平安，可本人却眼袋乌黑面色不佳。
入垂花门进了庭院。此刻学子们已散学坐席空一片，徐夫人一人跪坐在席位上，似是聆听圣贤余音。
“夫人，为何不回房多休息？”辛离君有些担心徐夫人身体。当她第一日来这时，徐夫人身体已渐渐颓败，白日常憩息于房内，仅夜里难得出来散步。
徐夫人摇摇头，她低头在随身携带的纸上画着什么。辛离君耐心候着她，待她完笔后低头看画里内容。
之前为答谢恩情，辛离君了解到徐夫人天生残缺不识字后教她画简笔画，让她不仅仅能和徐罗成‘沟通’，也能用简单方式让照管屋舍的两个仆人渐渐明白她想‘说’什么。
徐罗成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虽吃醋辛离君分了些他与妻子的温存时光，但傲娇归傲娇，也越发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她和徐潜龙闯祸打架都偏了心光揍徐潜龙一人，惹得徐潜龙两眼泪汪汪怀疑自个儿不是亲生的。
徐夫人画的是长须书生在愁容满面，书册都拿倒了。
“先生在担心什么吗？”
徐夫人点点头，又低头画了一个壮小伙在睡觉。她有些为难该怎么表达，想了想，在壮小伙脑袋上画了很多汗。
“徐潜龙他一回来就睡了，身体很不舒服吗？”
徐夫人眼睛一亮，好像特别喜欢辛离君能很容易就看懂她在画什么。
辛离君怔忡地看着徐夫人的手，徐夫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画画时露了胳膊上的异样。
那是零散的几片蛇鳞。
她视而不见地为徐夫人理了理衣服，将那一块盖住。
徐夫人迟钝地低头来回看了看，有些茫然。
辛离君忍不住笑了，与徐夫人相处的短短时间让她明白为何徐罗成会独娶一人全心全意呵护。徐潜龙的样貌性子就像极了徐夫人，天生有股单纯劲。
“我待会便去看他。”辛离君放柔声音安抚徐夫人，想起给她买了玉簪子，便掏出来递给她。
徐夫人高兴坏了，接过簪子孩子气地用脸贴着摩擦，戴在发髻上问她好不好看。
“好看的，夫人你喜欢就好。”辛离君想到什么，又嘱托道，“若先生问起，记得说是徐潜龙买给夫人你的。”
徐夫人想起她那随时随地爱吃飞醋的丈夫，好笑地再次点点头。她突然想起件事，拍了记脑门恼自己忘了，掏了半天递给辛离君一把钥匙。
待到了门口，辛离君明白了那把钥匙的用意——徐潜龙房间被一把铜锁锁住。
“徐潜龙。”辛离君打开铜锁进了东厢房，“夫人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徐潜龙裹在被子里睡着，露出的脸有些发白。
辛离君坐在床头摸过他额头，“还是请个大夫安心点。”
“都、说不了！”徐潜龙怒声道。
辛离君愣住了，这是徐潜龙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可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气氛冷凝了许久。辛离君戳戳徐潜龙，难得有些委屈，“你说过给我买驴肉火烧的，我到现在还没好好用膳呢。”
徐潜龙面带愧色，“我、吃了。”他看起来是想要尽快翻篇刚才的事，语气断断续续地开玩笑，“答应的事、没做到……吃、个东西、也闹肚子。”
辛离君强自将内心不安抑制住，配合着附和几句草草回了自己房间，可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