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亭中暖意洋洋,三人踏入亭中,如春风拂面,暖日融身,毫无身处寒冬之感。
三人入亭后,分宾主落座。王树岳拿起羊脂白玉壶倒出三杯金色琼浆,端起一杯递到宇文琅玕之前,朝宇文琅玕道:“宇文兄,未入府中便念叨这百花蜜酿闻春醉,今番必要和宇文兄一醉方休。请先饮此杯!”
宇文琅玕接过酒杯,哈哈笑道:“王贤弟,你这是明知我好饮量浅,要看我笑话啊!不过今日,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周兄,我却不一定是第一个倒下之人!”
王树岳接过话茬,朝周弼违笑道:“周兄,你看宇文兄已然给你下了战书,若不应战,却是让他愈发猖狂了。”说完,向周弼违递过酒杯。
周弼违自府门前被宇文琅玕点拨,此时也已放开拘束,伸手接过酒杯,就闻一股百花香气钻入鼻中如身处春暖花开之时,又见琉璃杯中金色酒液似琥珀一般金黄通透又似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鼻中闻香,眼见金波,其中自有别样趣味。
周弼违握住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喉舌之间似香甜蜜汁滑过直落腹中,不由高声叫道:“好酒!好酒!真好酒也!”
王树岳见周弼违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犹疑道:“周兄,是否是第一次饮酒?”
周弼违听王树岳如此问道,自以为言行有失,拱手示歉道:“周某确是初次饮酒,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贤弟见谅!”
王树岳摇手说道:“小弟,此问非是怪周兄举止,而是忧周兄酒力。此酒入口甘醇,然酒劲厚重,宇文兄初饮此酒,一杯之后,便是醉倒桌旁,酣睡如死。”王树岳说完便朝宇文琅玕看去,就见宇文琅玕仿若未闻其言,只是手指来回数动如掐指算命一般。
就听宇文琅玕忽然言道:“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倒。”宇文琅玕说完朝周弼违望去,就见周弼违神情如常,毫无头晕目眩,前后摇摆之状,奇道:“怪哉!怪哉!当日我初饮此酒,百数之后,便已然醉倒不省人事,为何周兄毫无反应?”
王树岳亦朝周弼违望去,忽而抚掌大笑道:“我闻人言,世间有人天生海量,周兄显然便是此中之人。宇文兄,今日未战便已然输了,真是有趣、有趣!”
宇文琅玕闻言,口中呼道:“无趣、无趣、真是无趣!”说完,端起酒杯浅呡一口,闭目不语。
王树岳拿起酒壶又给周弼违添满,接着端起酒杯朝周弼违道:“今日正愁无人能与我畅饮。周兄海量,你我正好痛饮一番!莫理那量浅之人!”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周弼违见状亦是饮尽杯中之酒。
二人你来我往,不觉间已然各饮十杯。王树岳此时已是面红耳赤,似醉非醉,高声放歌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与尔同消万古愁。”王树岳歌罢,朝周弼违问道:“周兄,可知此亭名望春之意?”
此时,周弼违面上亦是红云升腾,似醒非醒,闻言答道:“梅中有亭,亭名望春,望春亭中观梅,观梅而念望春,乃是身在凛冬心在春之意。”
王树岳道:“周兄之语,恰如我之心声。我为太祖曾孙,却不得名列宗谱之内,虽华衣锦服、珍馐美食日日不差,却似在凛冬之中,四面皆寒。我此生只求一事,便是名正言顺归入宗谱,如此方可安我亡父之魂,慰我祖先之灵。”
听完王树岳之言,周弼违已然醒悟那中门之上为何有匾无字,心中感叹之余亦明了王树岳结交之意,当下躬身下拜道:“周某,日后若有所成,必助王贤弟完成心中夙愿。”
王树岳伸手扶起周弼违,道:“有周兄之言,我之夙愿有望也。”
宇文琅玕放下手中尚有小半酒液的酒杯,朝王树岳道:“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其事方成。自太宗登基至今已有四十余载,时岁迁延,当年之事相关之人尽已仙去,王贤弟正名已是时机成熟,此为天时。当今太子,为王贤弟之堂弟。太子天性仁孝,与人宽厚,若太子登基,王贤弟名列宗谱之事则大有可为,此为地利。王贤弟自入汴京之日,便常有打抱不平,为民伸冤之举,以至于汴京城中百姓暗中呼贤弟为京师王,声名与八贤王并驾齐驱。贤弟虽无王爵却有王名,此便是人和。依为兄之见,贤弟名正言顺,重归宗谱之日,已然近矣。”
王树岳听完宇文琅玕之言,心中大喜,言道:“有两位兄长相助,贤弟心中夙愿必有功成之日。”王树岳说完,又朝宇文琅玕问道:“听闻寇丞相开春之后,便要官复原职,再入中书?”
宇文琅玕听到此言,苦笑一声道:“王贤弟,真耳目灵通也。我此番入京便是行马前卒之举,向各方打探消息,为了寇丞相再入中书收集情报而来。”
王树岳又问道:“宇文兄,可有所获?”
宇文琅玕摇头道:“当今天子年岁已老,龙体欠安,卧榻难起,又有丁、王二人在旁媚上欺下,粉饰太平,又招异人入宫为天子炼丹。天子年老眼花,竟将丁、王二人视作忠良,言听计从。开春之后,寇丞相再入中枢,难免与丁、王二人为敌,以目下丁、王二人之权势,寇丞相此行凶多吉少。”
宇文琅玕说完,看向周弼违道:“我当年三元及第,被人嫉恨,遭人陷害,蒙冤入狱。幸得寇丞相出手,方才逃过大难。此后,隐身相府之中,为寇丞相幕僚。入相府之日,我便发下重誓,此生只为寇丞相一人谋事,以报寇丞相大恩。今番朝廷之中,局势诡异,待我回去之后,当力阻寇丞相入京之事,只恐寇丞相怀忧国忧民之心,不听我言,遭人无端构陷,获罪贬黜。”
周弼违听完宇文琅玕一番话,方切身体悟到门前对己所言之语,实为掏心置腹之言。周弼违自添满酒杯朝宇文琅玕道:“宇文兄,坦荡胸怀,与周某一介青衣推心置腹,令周某心生警惕免遭覆辙之厄之余,亦生钦佩之情。周某感宇文兄之高义,敬宇文兄!”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宇文琅玕闻言道:“周兄,亦是性情中人,我便舍命陪君子。”说完,饮尽杯中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