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琅玕饮完残酒,坐在锦墩之上,掐指数数,数到九十九时,口中自语道:“倒!”
倒字吐出,人却未倒。宇文琅玕正在犹疑之间,就听王树岳笑道:“宇文兄,看来酒量见长了!可喜可贺!”
宇文琅玕笑道:“往日间常念此酒香醇,但是量浅,每每不能尽兴。不觉今日间,酒力竟有见长,正好可以好好品尝一番。”说完,自添满杯,又是浅呡一口,神情甚是得意。
周弼违心中想起一事,放下酒杯朝王树岳问道:“不知王贤弟,如何安置那随我一同入府的小孩?”
王树岳低头思虑一阵之后,道:“我原本想将那小孩收作书童,可一路之上与那小孩言谈甚是契合,犹似我幼年之时。我心中一直犹豫不决,并无主意。”
周弼违道:“那小孩年纪七岁左右,我看王贤弟应在二十上下,虽无一辈之别,但也不差多少。王贤弟何不收那小孩作个义子。”
周弼违话音刚落,一旁独自品酒的宇文琅玕一口酒水差点喷出,咽下喉中之酒,捧腹大笑起来。而另一旁的王树岳面上火红一片更胜初时。周弼违见二人之状,眼中尽是不解之意。
宇文琅玕笑罢,朝周弼违说道:“周兄,你莫看王贤弟年有双十之数,身居豪门大宅,坐享万贯家财,但至今亦是孤身一人,并未有家室。你要他收那小孩作义子,岂非……笑煞我也!”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周弼违听完,朝王树岳看去,就见王树岳面上通红似火,又羞又怒,低头看地。周弼违正要朝王树岳拱手示歉,那王树岳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朝宇文琅玕笑道:“宇文兄,你莫笑我未有家室,你如今年近四九之数,还不是一人独居。我虽单身却从未有风流韵事,但我听人言当年宇文兄三元及第之后,可是与那妙香楼中的花魁虫娘,夜夜双宿双栖,真是艳福匪浅,好不令人羡慕!”
宇文琅玕闻言,伸手一拍石桌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当年我虽与虫娘日日相见,夜夜相伴,却从未干那苟合之事。虫娘非是那贪财爱富,自当堕落之人,流落青楼之内,乃是因其父贪墨,祸及家人,充作官妓之因。我与虫娘自幼相识,岂会不知其为人。我自三元及第之后,年少轻狂,行为有所失检,夜夜宿于妙香楼中与虫娘或作诗而歌,或填词而唱,或琴笛合奏,却从未有逾规越矩之行。却也因事,被人污蔑,以至于身陷囚牢之内。待我出狱之后,再访妙香楼,却已无虫娘踪迹。听楼中老鸨之言,我入狱之日,楼中忽起一阵花香,待至天明虫娘已踪影全无。老鸨之言,我自是不信,其后数年暗中查访,却毫无所得。若说我心中有何夙愿,便是此生能再见虫娘一面,便心满意足,了无牵挂了。”
宇文琅玕一番言辞情真意切,令周弼违心中感慨万千。周弼违感叹之余,心中想起那操持多年,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若说周弼违心中有何夙愿,那便是金榜题名荣归故里之时,让养育自己的母亲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冬时不受严寒,夏时不受日晒,雨淋有避雨之处,风吹有避风之地。
周弼违心绪飘忽之际,就觉两双醉眼正盯着自己,好似要从自己脸上剐下一块肉一般。周弼违抬头看去,就见王树岳和宇文琅玕二人不知何时已是勾肩搭背,四目紧盯着自己。
周弼违朝二人问道:“二位贤兄弟,为何如此看我?”
宇文琅玕道:“我观周兄眼神飘忽,似有所思。”
王树岳道:“非是似有所思,而是思之极深。”
宇文琅玕接道:“所思何人?”
王树岳道:“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否则如何能让周兄如此思念。”
周弼违听到此处,已然明了二人起了误会,急忙辩解道:“二位贤兄弟,误会周某了。周某亦与二位一般至今未有家室,周某方才乃是思念家母。家父早亡,家母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又供我读书识字,一路行来甚是不易。周某家中非是富裕之户,幼时虽无凿墙之举,却常有借光之行,或借月光,或借萤光。幸得老天垂青,周某今岁解试,得中解元,又得父老乡亲看中,凑足盘缠,方有此次入京之行。方才听到宇文兄对那虫娘一片深情厚意,想起家母养育之恩,触情而怀思念,非是二位贤兄弟所说那般。”周弼违说完,王树岳和宇文琅玕二人,面面相觑,脸上尽是失落之意。
正当三人围坐一团,六目互视之时,就听亭外有人笑道:“三个光棍六只眼,你看我来我看你。莫怪月老不牵绳,只因你等非良人。”三人还未转头看去,又听亭外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原来是那梅儿带着楚暮蝉来到望春亭,楚暮蝉虽未听全三人之言,但周弼违一番话却是听了个全,又见三人酒后无状,勾肩搭背,聚作一团,故而出言嘻笑三人。一旁的梅儿听后,忍不住一阵咯咯直笑,笑声甜美动听如黄莺之声,笑姿婀娜动人如水蛇起舞。
亭中三人被楚暮蝉嘻笑,老脸俱是通红,各自收回手臂,坐回锦墩之上,整理好衣冠之后,正襟危坐。王树岳朝梅儿道:“梅儿,此间无事,你且退下!”说完,又朝楚暮蝉道:“暮蝉小弟,你且过来,我有事与你相谈。”
梅儿听命,自行退出梅园。楚暮蝉虽是年幼,但心思聪慧,自知若是依言过去,定讨不到好果子吃,便站在亭外道:“外间风景甚好,我且在外欣赏一番。”王树岳见计不成,朝周弼违和宇文琅玕道:“两位兄长,可有良谋助我收拾亭外那张狂小子。”
楚暮蝉见王树岳正与周弼违和宇文琅玕合谋,欲以三人之力教训自己,急中生智,忙朝厅中三人说道:“你们三人在亭内称兄道弟,一时欢愉,何不到亭外义结金兰,永结情谊?”
楚暮蝉之言本是欲乱三人阵脚,转移三人视线,令自己不受皮肉之苦,却不想一语点醒亭中三人。王树岳朝周弼违和宇文琅玕道:“小弟,早有此意,只恐二位兄长看不起我这文不就武不成之人,所以之前一直未提起。此时,借暮蝉小弟之口,两位兄长是否愿与小弟结为异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