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
从后面看去,跪在祭祀方阵首位的天枢,确实像一个伏地不起的大肚蛤蟆。
身后的阵阵笑声,天枢都听在耳里,天玑和天权的窃窃私语,天枢也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完完整整。
天枢现在是又羞又恼,委屈中还带着腾腾的业火,胸中也是恼怒阵阵。
难道是我想摆出这个可笑的姿势?
还不是因为自己挺着个足月的大肚子,为了能够额头伏地,跪倒在地的时候,就不得不尽量的分开双腿,以便给孕肚腾开位置。
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跪倒的姿势,着实有些难以入眼。
但是!
你们站无站像,我念你们都是娇弱的女子,没有多加干涉;你们交头接耳,抱怨连连,我也念着你们大都身子不便,没想过有所处罚;但是你们居然在背后嘲笑我的跪姿……那可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来你们还是平日里散漫惯了,早已忘记了朝堂上的上下尊卑!
但是气恼归气恼,此时此刻的天枢,却拿身后那群无法无天的女祭祀毫无办法,因为祭地大典一直在继续着,根本没有时间留给她去整训下属。
没见那站在中层上的大礼官,脸上阴沉得都挤得出水来了,却还是强忍着愤怒,继续吟唱着毫无新意的祭文。
“百步登顶,国泰民安!”
最后一句登台祭文唱出,摇光的双脚,也最终站在了地坛的最高层,那里有个明黄的祭坛,祭坛里品字形摆着三个青铜古鼎,两个稍小的鼎里正各自插着一注祭香,而那个最大的鼎里,却什么也没有。
“有鼎一方,天上在;
有土一捧,大汉采;
有水一瓮,歧水来。”
大礼官唱词的时候,是用不着回身看祭坛上的摇光的,亦或许说,他根本就没必要看摇光,已经在各式大祭上吟唱过很多次祭文的他,本就肩负着掌控祭祀节奏的重任。
伴随着大礼官的声音落下,摇光把小心翼翼的把手里捧了一路的清水,倒进了那个空无一物的大鼎里。
原来,这空荡荡的大鼎里,也并非是什么也没有,里面垫底的却是大汉国的国土,其中还埋藏着几粒不知名的种子。
而这祭地大典最重要,也是最考验人耐心的一个过程,就是等待鼎里的种子破土发芽,而大鼎里种子发芽的情况,也就是对来年农事的占卜。
“燃香,祷告!”
大祭还在继续,摇光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吹出了一缕火苗,然后依次一根根的点燃了另两个鼎里的祭香。
待到最后一根祭香引燃,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青烟升起,摇光便退后两步,站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蒲团旁,弯腰屈膝腾腾拜下,用和天枢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跪倒在地坛的最顶层。
“臣诚惶诚惧顿首告知于厚土地母与四方神灵:
自神农开耕,有民世代居于九州,至臣即华夏之主以来,尊先祖之遗训,恤百姓之疾苦,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然哉,上有天河破碎,洪水滔天;下有妖龙作祟,搅动江河。在此中华危难之际,赖地母与四方神灵守护,前有女娲炼石补天,后得大禹治水八方,于是风调雨顺,天下得安。
煌煌大地,厚土载德,与我中华大地,五谷丰登,六畜蕃盛,百姓无饥寒之苦,社稷有万世之象,此乃地母诸神之所赐也。
为报地母诸神之庇护之恩,臣等特于此举行祭祀大典,以五谷作香而焚之,立鼎留种而灌之,以祈来年之丰盛,乞地母与诸神共鉴。
己亥年,庚午月,己丑日,己巳时,臣顿首再拜。”
洋洋洒洒的祭文唱毕,伴随着大礼官的返身拜下,地坛里的所有人,全都直起身体,一通随着地坛顶上摇光的节奏,规规矩矩的行完九叩大礼。
礼毕后,大礼官首先站起身,开口吆喝道:“礼成,诸公归位。”
于是乎,原本安静如夜的地坛,便开始人声鼎沸起来。
守卫的起身站直便如青松立地,留守的张望着找寻自己的位置,回程的三三两两串联着登车上马,而最不守纪律的女祭方阵,此刻却不知为何安静异常,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何?
只因为天枢在站起身的那一刻,顾不上酸麻的腿脚,踉跄着就回身大吼了一句:“女祭们,全都留下!”
一个人冰冷如刀的眼神,几十双低头闪躲,却又各怀心思的眼睛,就在这空旷,却又热闹的地方,成为了对手。
瞪了半晌,天枢怒目一闪,激烈的言语,便朝众人骂去:“祭地大典,乃是大汉天子昭告女歧国的大事,陛下夙夜忧思,大祭司披肝沥胆,而你们,却在大典上交头接耳,嬉笑怒骂!简直毫无礼仪可言,毫无敬畏可言,毫无廉耻之心!
现在,刚才说过话的,嬉笑过的,东挪西凑的,没规没矩的,都给我自己站出来!
我天枢在此声明,自己站出来的,我可以既往不咎,小惩大诫,张长记性就算是揭过去,要是你们依旧执迷不悟,躲在人群里妄图蒙混过关,被我抓出来后,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没人回话,也没人挪动脚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使劲的垂下了脑袋,生怕因为制造了声响而引火烧身。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天枢这是在公报私仇,此刻的她,完全是在报复,只因为众人嘲笑过她跪姿。
但是知道天枢公报私仇又能怎么样?
即使抛开官位的高低不谈,一个不尊祭地大典礼仪的大帽子扣到头上,又有谁敢与天枢正面交锋?
“说话呀!”天枢大吼道。
依旧没人有动作。
众人此刻都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天枢是背对着大家的,当时嬉笑和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再加上台上大礼官唱着祭文的声音,天枢也不能确定都有谁嘲笑过她。
如果不能准确的抓住嬉笑过的人,即使是天枢,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毕竟,有句话说的好:法不责众。
天枢突然笑了,邪邪的笑了。
“你们是觉着,我听不出谁是人堆里的老鼠吗?亦或是你们觉得,躲在人堆里,就能逃过惩罚,只因为法不责众?
我天枢就在这里告诉你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