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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魂归

天山深处,亦力把里部,落樱森林。

森林中还是有着浓郁的雾气挥之不散,人们都还处在睡梦之中,清晨的落樱森林,鸟兽绝迹,薄雾漫漫。

墨尧在一株樱花树下安静的沉睡着,穆晗妃就在旁边不远处,身旁有一丛燃尽的篝火堆,阵阵缭绕的灰烟正从黒木炭上汩汩冒出,穆晗妃照顾了墨尧一个晚上,脸上还挂着些许的疲态,眼脸上坠着晶莹的水痕,道不出是泪还是森林浓重的湿气。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破声响回荡在整片天地,墨尧从睡梦中惊慌的站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穆晗妃同样惊慌失措的大眼睛。“墨尧大哥,我感觉这声音越来越近了!”

“不好,是襄阳炮!”墨尧双手撑地飞身而起,一把抓住穆晗妃的手将她背起来,向着炮声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身后的炮声依旧连绵不绝,而且正在很明显的迫近,身旁的樱花树纷纷震颤不止,漫天尽是疯狂飞舞的樱花瓣。这是墨尧第二次背着穆晗妃逃亡。

“是他来了吗?”墨尧隐隐中感觉到莫名的危险。

落英森林尽头,整齐雄壮的明朝军队安静的一字排开,后面还跟随着一支近千人的蒙古精骑兵。花棠雨站在军队的前面,漫天樱花飘洒下来,沐浴着这个如樱花般艳丽的男人,他站在那里,整幅画面既邪恶又美好,呈现著一种高度的和谐。

“雪莨,撑伞。”花棠雨抿起嘴角,似乎有着一丝丝的不愉悦。身后雪莨安静的撑起一支红色的中原油纸伞,和苍狐的一般无二。队伍安静的行进在落樱森林中,炮声渐息,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森林的尽头,一位少年,黑衣黑发,眉目如剑,站在那里如精美的雕塑。

少年的对面,一位公子,华服朱靴,冷艳妖异,遥相对望似美艳的苍狐。

“呦,看看是谁来了,我们威震江浙闽三省的大捕头墨尧公子亲自来接驾,小爷我是满心的欢喜啊,好狗儿好狗儿,真会领路!”花棠雨放肆的冲着眼前人叫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墨尧的脸色阴沉的像是块万古不化的寒冰。

“要不是你这条好狗儿,我能找到这里?不过我们的穆姑娘也帮了我不小的忙啊,哎,话说我们的穆姑娘到哪里去了啊?”

“你管不到,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吧。”墨尧的额头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花棠雨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天不怜见,我的小王妃双目失明了,需要一味复杂的药才能治愈,我知道这里有我想要的药材,就来了,就这么简单。好狗儿你真是为我着想,知道主人的需要。”说完,轻腕袖口,故作拭泪状。

“真是天大的笑话,花公子竟然说出自己有真心爱慕的王妃,还为了一个女人跑出了大明国境,这真是端的不让人活了。”墨尧喘了一口长气,继续问道“你不是要药材吗,何必这么劳师动众的毁坏这里的一切?”

“好狗儿这话问得好,这里有我想要的药材,只是我要是不把这里炸平,我的药材就不会乖乖地跑到我的碗里来。想必你也是看到了,这个山谷有点古怪,我要是想破了这谷风阵,把整个山谷炸出个洞来不就一了百了了?”花棠雨边说着话,掩面轻笑。

“我现在倒是好奇了,你说的药材究竟是什么?”墨尧也不慌不忙的问着他。

“药材吗,就是五彩石上那个女人的一颗心!”

这话说得惊世骇俗,墨尧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世间竟然有人用人心为药引入药,端的是救了一人坑害一人,想必也就是花棠雨这种不择手段的男人做得出来吧。

“很不巧,那个女人你不能动。”墨尧回答的很安静。

“嘿嘿,有趣得很,这世间就没有小爷我动不了的东西,包括你!”

“试试看吧。”

落樱森林外,一处山体洞穴内。

“老丈,在这里应该就会没事了,不管怎么说,保住族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穆晗妃将老祭司扶到一边坐下,又忙着给其他族人包扎草药,这次的襄阳炮着实让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族群难以承受。好多人以为是天公显圣,还纷纷下跪参拜,幸好的是没有人死亡,不过许多族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远方来的姑娘,我不管你与外面的人有什么瓜葛,请您务必帮我们找到我们的圣女,没有她我们赤喀汗就没有明天啊,我们刚刚把圣女找回来,不能就这样轻易失去啊!”老祭司声泪俱下,趴在地上向着穆晗妃扣头不止。

“老爷爷您别这样啊!”穆晗妃忙将老人搀起,“我会尽力的,您等我,就在这里等我回来。”穆晗妃望着洞口外的场景,美目寒霜。

外面,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几匹体态硕大的大宛良驹压倒一排排的樱花树,嘶鸣着在地上拖出两道深深地沟壑,一直延伸到祭台旁边,紧随其后的是两个身着甲胄的明朝官兵,他们的命运和那两匹大宛马一般无二。祭坛由于没有了太阳谷风的作用,巨大的五彩石失重掉落早已成为了一地的碎屑,五彩石上的少女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矮山上,看不出面目的悲喜。

墨尧手持一杆丈八点钢枪,再次挑飞了两名明朝将士,反手两枪捻手抖腕,又将两匹坐骑的腹部准确击中,两匹战马怪叫着随主人翻滚出很远方才止住势头。回过头来,数十名骑兵身披甲胄,长枪俱都指向墨尧的头颅,枪上的红缨好似绚烂的樱花,在墨尧身边围城一个水泄不通的大铁桶。

墨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面目表情,不喜不悲,左手长枪直指长天,就这样站在那里,像是傲视天下的君王般不可一世。“好狗儿!好狗儿!雪莨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他这副不要命的贱样子,百看不厌啊。”花棠雨站在远方,悠闲地饮着一壶碧螺春,那神情好似一位看客,而墨尧已经成为他刀下待宰的羔羊。

墨尧动了,没有人看得清楚他的速度,一杆长枪在骑兵中刺挑黏震,挥舞如龙,不多时面前的士兵一排排的倒下,在他身后就是那座矮山,他不允许任何人逾越雷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小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小子本来就是有名的枪棒教头,还是破案无数的知名神捕,寻常将士恐怕是不够他看的,况且您也知道这小子天生打不死,小时候就这副德行,从您刚见他的第一天起……”

“好了雪莨,别再说了。让那群蒙古骑兵去拖住这小子,小心点别给他打死了,这好狗儿杀了我这么多人,想必也是累了,你去带人把那个矮山上的姑娘给我带下来吧。你不是说王爷一直在等我回去呢吗?”

“遵命。”

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这片森林的正午已经来到,整片空间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残肢断戟,尸横遍野,墨尧满身血污,左腿已经不能再支撑身体的重量,大腿内侧的新鲜血肉已经开出了灿烂的樱花,流露出了大腿骨的痕迹。他的手中只剩下一把断刀,在他的对面,是一群体态硕大的蒙古勇士,每一个都有着能够和墨尧匹敌的绝世武力。

远方的那座矮山上,雪莨带领的明朝将士却是迟迟未有行动,因为在他们面前,那位红衣少女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不悲不喜,也没有任何的惧怕。少女的眼神温婉无比,像春水般盯着面前的红色身影,一瞬不离开目光。在她的面前,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倩影,苍狐,和墨尧一样的一个男人,挡住了整个大明江山。

“想带她走,先杀了我。”

“这位兄台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就算你喜欢身后的这株大人参,也别忘了这里还有一株小灵芝哦。”花棠雨缓缓地向着这边走来,身旁的侍从压着一个娇弱的女孩,女孩不哭不闹,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苍狐的方向,静默不语。

“我不是叫你好好呆在山上吗?阿苏?”苍的面容闪过一丝怒色,但转瞬便恢复如初,目光转向花棠雨,两个美艳的不可直视的男人在这种境况下第一次对视相遇。“你很卑鄙。”

“你很美艳。”花棠雨完全不理会苍的怒意,“我知道,你是狐族人,我们的蒙古勇士与大明铁骑都对你构不成威胁,但我又不傻,又不是下面那只傻狗儿,我现在只是问你,要这个小灵芝,还是你身后的人参,二选一,够慈悲吧。”花棠雨又在那里循循诱导。

“你信不信,即使是这样,我也能在你动手之前,把阿苏夺回来,只要我燃烧生命。”苍依旧是不慌不乱。

“山田哥哥,不要离开我了,这一世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带樱里走好吗?”红衣少女在身后默默祈求。苍狐没有回头:“你的前世是我的狐族大公主,本来就是我的王妃。至于我是你的山田哥哥,那应该是我上一世的事情了,我也无心挂牵,放心吧,你和阿苏都不会有任何事情,我会带你们一起走,我说到做到。”

“别说得那么自信吗兄台,我是第一次看到能够和我媲美容貌的男人才和你多聊几句,像下面那只疯狗儿我是理都懒的理的。”花棠雨的手正伸进阿苏的衣服里面,阿苏吓得脸色有些泛白,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畜生,你敢!”苍真正的发怒了。浑身上下开始泛起丝丝白气,那是狐火燃烧的前兆。

“别慌,兄台。”花棠雨默默地从阿苏身上取出一个精致的布包,“我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从表面上看只是樱花球,干枯的樱花球,实际上是天下间最有情的——毒药!”

“你怎么会知道?”苍狐第一次展现出惊异的神色。矮山下的墨尧心中更是波涛汹涌,曾经钱塘江大潮来的时候,他曾背着离璇到海岸山上躲避,当时离璇便送给过他这种干枯的樱花球,那一年,他二十岁,离璇十八岁。

“七奈川,对吧,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的了。寓意为七天奈良川的樱花,这便是七日樱花制成的毒药,入酒即化,无色无味,寻常人饮之并无大碍,而且我还知道,这种毒药一般是你们族内妻子送给丈夫的,以证明夫妻之间的忠贞不渝,我说的对吧?”

花棠雨还在那里继续着:“这种毒药是我见到过的最神奇的玩意儿了,我还是挺喜欢它的使用方法的,虽然不能够用来对付朝廷里的那群老家伙们,不过这可是个好玩的东西。”

身旁的雪莨轻悄悄地问道:“小王爷,不知这种毒药有何神奇之处,难不成是服用过程极其繁琐?那岂不是失了毒药的本质?”

“雪莨,你面前的小姑娘和对面的这位狐狸兄台都知道它的用法。很不巧的事情是,小爷我也知道,这种毒药必须是由男性喝下,如果赠予这份毒药的人是他所深爱的人,那么这个男人便会死的很艳丽,最后变成一株大樱花。反之那,如果这个男人喝下去了安然无恙,那只能证明是他不爱给他毒药的那个女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奇异的功效,这种药才会被允许在狐族内传承,好让那些烈士与死囚在临死前像他们的妻子与爱人表现出最无悔的忠贞。”

面前的苍狐抿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瞧你说的这么正经,我都险些忘记了面前的人多么不是东西了。”

“谢谢兄台夸赞,小爷只是记性比较好罢了。我还是坦白告诉你吧,现在外面有三门襄阳利炮,正对着咱们所站的方位,想必你也见到了,方才进来的时候我没有下令杀人,现在就不一定了,总之我可不怕死,小爷这一世不长不短,风光无限,倒是可惜了身旁的这两位小美人儿了。”花棠雨说着用他素白的纤手轻抚阿苏的面颊。

“把你的脏手拿开!”苍狐的周身燃烧起妖异的狐火,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莫要动怒,兄台,你即便是救了她们,襄阳炮的射程也足够把你们三人轰成渣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包七奈川,里面的樱花球听这小姑娘说是从你后面的大人参那里得来的。”花棠雨一边说着,一边将其中一颗樱花苞丢进了一壶酒盅里。“那么,你现在就把它喝了吧。”

“我喝了它?然后这里的人就都没命了是吗?”苍显然不理会花棠雨的威胁。

“那你就打可以放手一试,反正这两个人死了与我何干?”花棠雨寸步不让,盯着苍狐的眼睛又挤出一句:“我这辈子绝对不允许有人能够和我媲美!”

“你活的真累。”苍狐看向花棠雨的表情愈发轻蔑:“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前提是你必须也要答应我的要求。”

阿苏的头摆弄的像波浪鼓一般,花棠雨用手捂住她的嘴,回头冲着苍狐微笑:“说来听听,应该会很好玩。”

“我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不许杀害阿苏和大公主,还有就是不允许再多的破坏这片樱花森林以及这里人们的生活。想必你也是猜测到了,这里的每一株樱花树都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我当年的兄弟也都死在七奈川下,所以这是种光荣的归宿,只是你必须也服下我给你的一种药,它叫魂归。”苍狐安静的诉说着条件。

“哦,那是什么?”花棠雨的兴致被带了起来。

“同样是无色无味,你喝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只不过你若是违背了我刚才所说的条件的话,我的魂魄便会来找你。遵守诺言,一切安好;违背誓言,魂归来兮。到时候你变得像个疯子一样时可不要怪我。”

接下来的事情,墨尧只有傻傻的拄着断刀,观看这件离奇事件的发展。不远处的那座矮山上,阿苏与红衣女子被几名武士制住了手脚,犹自在那里哭喊不止,两个美丽的男人像是洞房花烛一般,互相交换了手中的毒酒,彼此相视之下一饮而尽。

红衣女子的眼睛瞪得大而空洞,惊讶的难以反应过来,反倒是阿苏的神情比较冷静,并没有显现出太大的情绪波澜。“大姐姐,苍狐大哥不会死的,放心吧。我……”话未说完,她有些痴傻的也愣在了那里,因为在她们面前,是一只体态硕大的雪白狐狸,浑身燃烧起炽烈的妖异狐火,火焰越烧越旺,直至将自身的皮毛眼球灼烧的嘶嘶作响,苍狐放肆的狂笑在火焰中飘扬出来,渐渐的狐影消逝,在原地留下了一只巨大的樱花苞。

又一个至情至性的男人,消逝在天地轮回的风尘里。

阿苏挣脱开武士的手臂,扑到那株樱花苞上放声哭泣起来,只见她的神情似悲似喜,似哭似笑,渐渐有了疯癫之状,嘴中喃喃:“我懂得了,懂得了。”她温柔地抱起那株樱花,不再理会这里的众人,安静的走下矮山,向着它们狐族的领地,天山的最深处缓缓而去。

“苍狐大哥,这是我第一次抱你那。”

“你要等我啊,我会把你照顾好的,你已经死在了最美丽的时刻,我要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樱花树。”

“话说生来便是最美丽的苍狐大哥,死后怎么会不美丽那。”

“等你绽放最最耀眼的花迹的时候,我们就能够见面了。”

墨尧从心底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伤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位红衣少女,那个不再与他相认的美丽女子,现在她的身边正好出现了一个妖媚的身影,花棠雨再一次的来到红衣圣女的身旁。

“花棠雨,你到底要干吗!”墨尧吃力的想要往矮山上走,可是面前的蒙古勇士让他产生一种无力感。穆晗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将他搀扶着,为他擦拭头上的血污,墨尧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人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凉。

远处的花棠雨已经来到了红衣圣女的面前,邪异的冲她笑着,笑容好似妖异的樱花。“你还想呆在这里多久?”他凑到女子的耳际又缓缓地说了一句话“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红衣女子突兀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说话了,目光下移,一柄雪亮的匕首已经洞穿了她的心脏,冰冷的刀锋正在挤压她鲜活的血肉。刀锋上的血槽正缓缓流淌着她不久于世的生命。

墨尧傻站在那里许久不曾回过神来,穆晗妃在一旁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无法让人来得及反应。

“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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