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间约定的时候,秦百川自家门出来,他特意绕了远路,又好好收拾了自己的样貌,往袖袋里装了些符纸,便往祁府那边而去。
还是早晨那个黄毛小丫鬟领了祁夫人的话正在门口等着,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他来了,小话痨一般地,絮絮叨叨地跟他搭着话,让他讲以前给人算命遇到的趣事。
索性宅子也是真的不大,秦百川只感觉两条腿还没倒腾几下,就已经到了祁夫人住的小院。
秦百川敢用刘天师这么个身份出来演戏,还敢演到那么多达官贵人眼前去,自然是有那么几分真材实料的,只是这次说的孩子与宅子犯冲,这却纯粹是为了接近祁凡而胡诌的,现在也免不了要装模做样地说两句。
他现下这副打扮,仙风道骨,连胆小谨慎的祁夫人都对他的话不自觉地信服了几分,但因为心里依旧还存着疑问,所以面上始终不曾表现出来。
正边走边说边听着,祁凡回来了。
他素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因此见了秦百川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看着这道士是夫人领来的,顾及着她的身子,这才没有发怒。
况且,他以为自己做了充分的伪装,却不知自己早就这个满心算盘的邻居认了出来。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甚至没有开口打个招呼,只是对祁夫人点了点头,祁凡径自从几人身边掠了过去。
秦百川眼见一计不成,没办法与祁凡搭上话,恐怕这样的机会以后难有,心里便又生一计。
他趁祁凡走过他身边的一瞬,手上掐了个手势,假装是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声惊叹,到底是把祁凡吓得停下了步子。
秦百川赶忙转身走到祁凡的面前,一脸的凝重,问他:“我见祁总领身后隐隐有血气与黑气交织,敢问祁大人近日手中可是见过血?”
祁凡看向他,但心里依旧没怎么当回事。他毕竟是个武将,手上沾血是常事,就算老道士是瞎猜的,能猜到也不奇怪。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个老道士的下文。他有预感,老道士的目的会让他感兴趣的。
祁夫人有些担心。倒不是她对祁凡有什么感情,只是,她吃穿住行全靠祁凡,若是祁凡有什么不测,她以后就又要重新过上漂泊无定的日子。吃过山珍穿过绫罗,再叫她吃糠咽菜敝衣褴褛,她心里到底不甘心。
“大师,我夫君身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秦百川看上去十分焦急,甚至支支吾吾地往外憋着话,词不达意,像是这是多么不能为外人所道,半天也没把话说明白。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长叹一声,大手一挥,竟是越俎代庖地让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都暂且退下。
黄毛小丫鬟惶惶恐恐地看了眼主子的颜色,见他没出声反对,便带着头,福了福身,带着一小撮丫鬟小子们退下了。
祁夫人扯着手里的帕子,连声问他:“大师,大师,现在您能说了吗?”
秦百川看这里也都没有人了,面上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是沉着脸色,凑到祁凡身边,小声而又小声地,问他:“大人,贫道看您是身上背着大福运、命里要有大造化的人,也就敞开了话问您一句,您是不是要······”
说到这,他没接着往下说,而是抬手打了个手势,将原本朝上的手掌猛地翻了过来,而后又抬头盯着祁凡,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祁凡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面上一僵,却又很快地舒展开神情,扬眉看向秦百川,反问他:“先生在说什么,本官竟是有些听不懂。”
他已经明白了,这道士也是不知从哪听来了春江令的消息,跑到他这来,打算瞎猫瞎撞死耗子了。
只是不知这道士与他那便宜岳父是不是一伙的,也不知他对春江令究竟了解多少,但拉一张网将他们所有人都罩进来,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正想着呢,林翘就来了。
秦百川还端着他那副神棍的架子,心里却是老神在在的,也一点不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毕竟刘天师是确有其人,当年他就用这身份在吴州的青云观拜过师,林翘可能知道刘天师这个人,但一定不知道刘天师背后还有个主子,就是他们一伙人的小主子。
林翘一来,就看到祁凡冷着一张脸,眉眼间的寒意和嘲讽如有实质,隐隐像是凛冬枝头的雪渣一点一点地、稀稀落落地往下掉。
“我刚在院子里,就听到此处有人喧哗。贤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一转头,又看见一道士在一边站着,林翘面上立马浮上来一层厌恶,粗声粗气地冲着他说:“去去去!哪里来的臭要饭的?这禁卫兵总领府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我可告诉你,我女婿顶天立地的汉子,从来不信你们这些牛鬼蛇神,你在我们这里可讨不到好,快滚快滚!”
祁凡心里一乐,觉得有点意思。便宜岳父是真的厌恶鬼神吗?是因为自己不信鬼神,他才故意表现得厌恶而已。秦风的手下,那么能耐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依附女婿的无能且市侩的丈人的样子,疯狗一样狂吠,撕咬另一条狗。
他脸上可算是出了点笑意,抬眼看向秦百川,道:“大师,听到了吗?”
说罢,祁凡又抬抬手,指向门外:“请。”
秦百川心里十分不痛快。林翘不愧是秦风手底下的人,跟他就是犯冲。但他眼下这光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也没想过今晚就能取得祁凡的信任。好歹他还有另一条路呢,等一偿散的效力发作了,最迟明晚,他们就得再找人去请他过来。
但他面上不能将那种胸有成竹表现出来,他还要装出一副十足憋屈的模样。
计划被人当中破坏,老脸都丢光了,老道士愤愤地看向搅乱自己计划的林翘,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再将白眼使劲甩向他,这才气急败坏地走了。祁凡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其实已经嗑起了瓜子,狗咬狗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