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倩跪坐在垫子上,慢慢地嚼着生鱼片,享受那份嫩滑、新鲜,还有直冲大脑的芥辣,时不时地抿一口清酒,脸上写满了享受和满足,全然不顾眼巴巴望着她的卫青。
卫青静静地坐着,面前的餐具自打服务员摆好就没动过,眼睛一直盯着郝倩,眼珠都不敢错一下,生怕一不留神眼前这个吃货就消失了。他心里惴惴不安,想赶紧问明情况,又觉得有失礼数,只好等着。
郝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又饮了口茶,才慢慢地说:“你的耐心让我很满意,放心,这顿饭绝不会让你白请的。”
卫青心想你终于吃完了,嘴里却客气地说:“你吃得开心是我的荣幸。”
“得了,你也别装了,心里都草长莺飞了吧?没关系,我也是个讲信用的人,说正事吧。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卫青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呀!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好消息就是,”郝倩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我决定帮你追杨雪。”
“什么?”卫青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脑子里迅速地转了两圈,终于弄明白了危机不是离开3队,还是那句谎言的衍生后果,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他想,只要不让他离开,什么事都好办。心里的石头一落地瞬间感觉口渴了,他喝了口茶,问:“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这个一会儿再说,你就说算不算好消息吧?”
卫青点了下头,“算!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你得有点心理准备,”郝倩生怕把卫给吓跑了,故意放慢了节奏,“就是,杨雪心里已经有人了。”
听到这,按理说卫青应该会如释重负,毕竟那个迫不得已编出来的谎言,现在看来肯定不会造成恶果了。可是落地的石头竟然又悬了起来,虽然悬得不高,但还是带来了一丝酸溜溜的感觉。他有些不自然地说:“这算不上什么坏事。”
郝倩诧异地看着他,“你是嘴硬呢,还是压根就不在乎?我说杨雪心里有‘别’人了!而且暗恋了差不多6年!”见他还是一点都不着急,又提醒道:“幸亏他去执行维和任务了,人在哪也不知道,否则你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不过我可提醒你,他快回来了,你要是还不赶紧把杨雪追到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卫青还是不以为然,笑着说:“我知道,可是这真的算不上坏消息。”
“看来你更希望我能帮你!”郝倩以为卫青这么说是因为那个好消息对他更重要,心里还有点小满足,觉得这家伙总算是个明白事的,知道她的能量和重要性。
卫青摇摇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杨雪,就像你说的,跟白纸一样。换句话说,她在爱情方面的成熟度也就相当于十五六岁的少女,谁情窦初开的时候没暗恋过,你肯定也有吧!可是又有几个女孩真正爱那个暗恋的对象,最终还和他走到一起的?
从理论上讲,这是女性在情感趋于成熟的过程中,自我教育的一种方式,她们通过暗恋体会和男性相处的感觉,也根据对方的反应调整自己的情绪,从而学会恋爱。所以,说到底,她的这种暗恋就是一项训练科目,只不过时间段比别人晚了许多。”此时他把杨雪当成了研究对象,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进行分析,随后又说:“既然你这么着急想促成我和杨雪,说明那个人肯定不是十全十美,至少不适合杨雪,我又何必心急呢?”
郝倩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高兴,自己的心思全被他看穿了。更可气的是,敏感的她在这段话中没有体会到一点醋意,觉得卫青这哪是在说杨雪啊,更像是做临床研究后的病例分析。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画面:卫青左只托着只小白鼠,右手拿着镊子左夹一下右夹一下仔细研究它的构造,而那只任人摆弄的小白鼠就是杨雪。想到这,她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说道:“别人都说你们搞心理学的不正常,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你们是不是都这么冷血,不管什么事都用理论解释?”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法医的职业习惯最变态,动不动就把人看成解刨图,可跟你一比充其量只能算小巫了,你们进行的完全是活体解剖,我甘拜下风了。”
“别把我说的那么血腥好不好,我们用的差不多都是保守疗法,就算器质病变,需要手术的也不会亲自动刀。”
“得了吧,你那把刀是无形的,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已经解剖完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已经决定帮你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其实也算不上帮忙,还是一开始那个条件:别告诉杨雪!”
“行,不过你得告诉我,准备什么时候挑明,我看杨雪已经对你有感觉了,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咱们丑话说前头,万一哪天她醒过味来,你又拍拍屁股走人了,让她伤心我可饶不了你。”说到这郝倩有点后悔,在心里呸了一声,这不等于告诉他杨雪非他不嫁了吗,立刻改变了战术,“要不,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吧,你要是不方便说,我可以代劳。”
卫青没想到逐客令从她嘴里说出来,但十分清楚,她既然敢说肯定办得到,立马紧张起来,心想绝对不能离开,至少不是现在,所以必须先稳住她。他定了定神,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给杨雪点空间,让她把这个梦做完,否则她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的。”
“你有这么高尚?这恐怕不是真正的理由吧!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郝倩说完就开始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等回音。她嘴上说得硬气,其实全是虚张声势。她想就算诈不出实情也能让他有所收敛,反正不吃亏。
卫青料到她会紧追不放,如果含糊其辞肯定过不了关,可要是实话实说后果就一个:被轰出去!他想了想,干脆来个偷梁换柱,便开口道:“我确实有点犹豫,当然不是因为杨雪。还记得你问我欣赏过多少个女人吗?”
郝倩一听来了兴趣,点头道:“记得,你说就一个,怎么,她回来找你复合啦?”
卫青摇摇头说:“她是回来了,但不是复合!”他把和陆雪莹的往事,以及最近的一次接触毫无隐晦地都告诉了她,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外人提及这些事情,一方面他需要找个人帮自己审视过去,好能客观地面对陆雪莹和之前的种种,而郝倩的直率和真诚正是可以交心的对象。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原因,他真的想放下了,觉得只要和别人分享了这段经历,就不再只是锁在自己心头的死结了。
“你跟杨雪还真是天生的一对缺心眼,那个女人明摆着就是把包袱扔给你,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还傻乎乎地同情她、牵挂她。真是”郝倩啧啧了两声,继续道:“白痴里的极品!”她看似在指责卫青,可心里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又高了一个层次,觉得他实在太靠谱了,杨雪要真跟了他绝对是中了头彩。她果然中了卫青的移行换影,被他的善行感动得失去了判断力。其实,只要她还能保持百分之十的警觉就能看出他的话不合逻辑:既然能对杨雪一见钟情,就说明已经放下了以前的情感,当然也不会为之无法自拔。反之,如果真这么在乎前任的所作所为,说明对她还有幻想,就不会被杨雪迷得屈尊降贵跑到3队做个跟班。
“所以,这件事让我有些举棋不定,对爱情产生了一些恐惧,需要时间调整。你能理解吗?”卫青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却有些不安,不过谎言只能用谎言掩盖,这似乎才是谎言的真实属性。
“理解,理解!好吧,我不催你了,反正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再说了,你要是剪不断前缘,最终倒霉的还是杨雪。”郝倩说完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心想这有点太贱了吧,人家直往后退,自己倒紧着往上贴,转念一想现在像他这种男人绝对是稀有动物,这要是错过了,肯定后悔一辈子,贱就贱点吧。
“我这个专攻心理研究的人竟然没有看清一个人的本质,说起来真是个笑话。”卫青略微低下头自嘲了一句,眼睛刚往下看就被果盘里的叉子晃了一下,突然想起杨雪怕刀的事,于是问:“你跟杨雪是好姐妹,肯定无话不谈,知不知道她有什么排解不开的烦心事?”
“没有啊!她那个大大咧咧的个性还能有事想不开?”郝倩信心满满,可是一想到暗恋的事,要不是自己追问那货肯定不会说的,觉得话说得太满了,又拉了回来,“嗨,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啊!”
卫青不认同,“秘密也分很多种,有的秘密,即便是跟最亲近的人也难以启齿。”
“这也不一定,我的事不也没跟她说吗?”
卫青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不说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不是因为绝对不能说而故意隐瞒的。但杨雪不同,我觉得她心里装的事很大,大到已经影响她的行为的地步了。”他知道怕刀对刑警来说是一件多危险的事,就像初次遇见杨雪时,她根本没注意小偷手里有刀,就楞往前冲,要不是被自己拦下,说不定就会受伤。幸亏对方只是个小偷,万一遇到个亡命徒,那后果可就不敢想象了。
郝倩反复回忆杨雪以往的一举一动,没找出任何异常情况,就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你是又犯职业病了,她整天缺心少肺的,哪像有心理障碍的?”
卫青刚想继续,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号码立刻转忧为喜,冲着电话温柔地说:“喂,珊珊,爸爸在外边谈事,一会儿就回去了。”
等卫青挂断电话,郝倩问:“这就是那孩子?”
卫青点点头,笑着说:“这个小丫头岗查的可勤了,比我妈还爱操心!”
郝倩看着他充满爱的眼神,更加觉得卫青难能可贵,对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也能不吝真心,开玩笑道:“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意思?我可比杨雪更懂风情哦!”
“真的?你心里不是有人了吗?”
郝倩立刻假装不高兴,埋怨道:“跟搞心理学的人聊天真没意思,什么都被你看穿了,算了!不过今天这顿饭没让你白请吧,绝对物超所值!”
“是啊。只是,我被你吓的,一口都没吃,还是打包回府吧!”
杨雪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演的什么根本不知道,心里一直想着卫青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反常,难道就因为自己“哼”了他一声?不会的,肯定还有别的,一时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抓起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看到是杨雪的号码,卫青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喂,杨队长,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看你今天这么早就走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如果需要帮忙千万别客气,能帮的我义不容辞。”杨雪说的很委婉,心里还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
“只是一点私事,现在已经解决了,谢谢你啊。”
“没事就好,先这样吧,打扰了,再见。”没等卫青的再见出口,杨雪就挂断了电话。
卫青看着手机有种莫名的失落,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够节约的,多一个字都不说,然后就开始琢磨她来电的意图。他知道杨雪这个人很仗义,可为什么自己离开的时候不问,偏等到这么晚了才打电话,这时他想到郝倩说杨雪对他已经有感觉了,就是她自己还没意识到,难道是真的?他突然有些惶恐,感觉那个谎话好像要成真事了,否则不会对她的举动越来越在意。他没敢再往下想,但心里却生出了一股暖意,书是看不下去了,索性陪珊珊玩起了拼图。
珊珊看出卫青很高兴,而且不同寻常,就问:“爸爸,今天你怎么不催我睡觉了?”
卫青随口答道:“放假了,可以晚点睡。”而后觉得她话里有话,又问:“你希望我催你吗?”
“当然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你今天不太一样,刚才和谁通电话啦?”
“你这个小丫头,还挺爱管闲事。”卫青嘴里在责备,脸上却笑意不减。
“爸爸你还是告诉我吧,你到底有什么好事,让我也高兴高兴呗!我最近压力可大啦,干什么都没兴趣。”珊珊扔下手里的纸片,装出一副疲态。
“少装了,你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压力,都放暑假了,还有什么事,你说说?”卫青不以为然。
“就是因为放假才发愁的,我们班的李炜、张宇还有夏名威都约我出去玩,和谁去才好呢?都去吧,他们肯定觉得我花心。选一个又怕其他人不高兴,我该怎么办呢?爸爸,要不你给我拿个主意吧。”珊珊表情严肃,很认真地看着卫青,好像是在选择终身伴侣。
卫青先是诧异,而后觉得好像十年的时间被偷走了,他认为这种场面怎么也该等她十八岁以后才会出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昨天才断奶的小女孩,他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刚才的话仿佛是自己的幻听。“熊孩子,你才多大呀!就考虑这种问题,是不是太早了点?”
珊珊却煞有介事地说:“我这可是在为你分忧啊!”
“为我?”
珊珊叹了口气,学着卫母地口吻说:“奶奶为你的终身大事可是操碎了心呐,”转而又兴奋地说:“咱家就你和我是单身,如果我能找个男朋友,兴许奶奶一高兴就不催你啦!看,我多为你着想啊。”
“什么?”卫青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孩子的逻辑真是简单,不过幸好她不是真的要早恋,“首先谢谢女儿对我的关心,可这件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现在你还是个孩子,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好好玩,别的事都不用管,知道吗?”他看着珊珊等着她回答。
“哦,知道了,”珊珊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拼图,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放,抬起头又问:“可是,你真的不想给我找新妈妈了啦?”
“你一个小孩子,好多事还不懂。”卫青抚摸着她的头。
珊珊却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爱情吗,两个人相爱就结婚呗,就像灰太狼和红太郎。放心我肯定不会反对的。”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弄得卫青一时无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岔开了话题,“快九点了,赶紧洗澡睡觉吧!”
珊珊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纸片,冲着卧室喊:“奶奶,给我洗澡吧!”听到看电视的卫母回答“来啦”,才起身朝浴室走去,走到一半好像想起什么,转回身问:“爸爸,我到底该跟谁出去玩呢?”
卫青一边收拾拼图,一边说:“你可以把他们组织在一起,大家一块玩不更好吗?”
“对呀!”珊珊说完就高高兴兴地洗澡去了。
卫青看着她的小身影想,洗澡还得靠别人呢,竟然跟我聊爱情,摇了摇头感叹道:“现在的孩子啊!”他回到书桌前继续读书,看了两页,又想起了杨雪,她为什么怕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