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见一组和卫青迟迟未归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吩咐二组原地待命,自己跑进公园一探究竟。快到喷泉时,她隐约看见一组的四个人围成了圈,可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看样子里面的人应该不是凶徒,她的心虽然踏实了一些,还是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到近前一看,她也像其他四个人一样只能干看着了。
张梓琳紧紧抱住卫青大哭不止,不管卫青怎么劝就是不松手,旁边的人确实无能为力,总不能上去硬把他们分开吧。卫青看见杨雪,一脸的尴尬,无奈地问:“这怎么办?”
杨雪倒有点幸灾乐祸,嘴角往上一翘,冲着卫青摇了摇头,转脸对一组的人说:“等他们俩缠绵完了,带回局里做笔录。”说完就离开了。虽然觉得把卫青扔在这有点不仗义,但一想到他干的烂事就没有半点同情了,杨雪心说谁让你招惹人家的,活该!
杨雪带着二组押着袁玉衡到了瑞恒小区,跟大齐他们会合后直接到了他家。
门开了,于大妈看见自己的儿子和一群警察在一起就有些不安,再看到儿子手上明晃晃的手铐,张着嘴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晕倒了。
这个意外让一行人始料未及,杨雪连忙吩咐两个同事把她送去医院。
袁玉衡急得红了眼,不停地喊:“妈!妈!……”看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立刻冲着杨雪叫嚷:“我要去看我妈!”还扭动身体想挣脱束缚。
杨雪心有歉疚,安慰道:“我的同事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你母亲送到医院,不会有事的。你还是赶紧交出作案工具吧!”
袁玉衡怒视着杨雪,态度180度大转弯,“我是被冤枉的,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是律师,知道你们没有证据最多扣留我48小时,从现在起我保持沉默。”说完便真的闭口不言了。
“你!”杨雪大为恼火,本想对他说,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触犯了法律,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对押解的同事说:“先把他押回去!”她很生气同时又有些自责,明知道他母亲身体不好就应该提前安顿好,虽然可能会惊动他,但总比现在要强,计划还是不够完善。可惜后悔也没用了,眼下想让袁玉衡主动交出作案工具是不可能了,她对大家说:“搜仔细点,他一定藏的很隐秘。”
杨雪他们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找到一丁点相关物证,都有点泄气,他们清楚如果找不到作案工具,证据链就不完整,最后还是没法送检。一个警员说:“杨队,我们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搜遍了,还是没发现,能不能先审问,让疑犯自己交代,照现在这个找法,估计没什么希望!”其他人也停下来望着杨雪,想让她马上拿个主意。
“这个绝对不行,刚才嫌疑人已经出现了抵触情绪,肯定不会主动交代的,万一他要是一拖再拖,限期内咱们可就破不了案了。而且嫌疑人已经明白地告诉咱们,作案工具就在这,大家还是再辛苦一下吧,就算翻个底朝天也得找到。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搞不定!”杨雪觉得就差这一哆嗦,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其实心里比他们更着急,这一急让她想到了卫青,要是他在兴许能分析出袁玉衡把东西藏哪了。然后又开始埋怨他,这个该死的家伙,要不是他自作自受被张梓琳缠住,也不会耽误大事!埋怨过后,她突然想起卫青在做侧写时说过,袁玉衡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能自己向媒体爆料,还敢在闹得满城风雨的情况下作案,难道就不会把作案工具放在显眼的地方吗?想到这,她突然灵机一动,换了个思路,如果伪装得足够好,就算摆在眼前也不会被发现。
这时卫青从外面走了进来,问杨雪:“找到了吗?”
杨雪先是白了他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可以肯定就在屋里,你也帮忙看看吧!”接着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缠绵的时间够长的!”也不管卫青有多尴尬就自顾自地重新勘察了。这一次她没有翻箱倒柜,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举目可见的地方,对屋里的每一件摆设、装饰进行逐一筛查。
与此同时,卫青也在屋子里到处看。和杨雪不同的是,他把自己想象成袁玉衡,完成了这么刺激而又畅快淋漓的大事,以他的逻辑该如何处置那些证据。找个最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一开始也许会这样,怕别人发现更怕自己一发不可收,得尽快让它成为过去,最好就像没有发生过。后来发现竟是如此割舍不下,索性不去隐藏,看着它还能有一种成就感,放在哪更有意义呢?
突然,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找到了!”杨雪和卫青殊途同归,几乎同时看到了袁母床头挂着的三个中国结。
杨雪虽然也找到了作案工具,但不明白袁玉衡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放在母亲床头,问卫青:“他为什么会把这么血腥的东西放这?”
卫青摇摇头,“他并不认为这是血腥的东西,而是战利品,同时还给它赋予了消解仇恨的寓意。再加上中国结本来就是个吉祥的象征,挂着母亲的身边,是为了帮她驱走邪恶。”
杨雪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就小心翼翼地取下中国结放进了证物袋,而后命令道:“收队!”
杨雪载着卫青回局里,看他如沐春风的表情,好奇地问:“你们俩破镜重圆了?”
卫青嘴角挂着笑,“不,是彻底结束了。”
杨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甚是不解,同时也有种释然,也许是替卫青终于摆脱纠缠而轻松,也许是因为他还是自由身而感到不可言传的庆幸,只是朦朦胧胧的分不清。她又问:“我看张梓琳可不像能轻易放手的人,你确定结束了?”
卫青重重地点了下头,“确定。另外,通过这件事我有两点感悟,一是不要因为真相残酷就不敢说出来,二是不能低估女性的坚强。”
杨雪一听就瞪大了眼,愤愤地说:“难道你认为我们女人都是弱不经风的?”
卫青意识到这句话打击面太大了,立马坐直身子面对她解释道:“不、不、不,我是说我以前一直怕伤害梓琳才不敢说出真相的。可这回,我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我根本没爱过她,她不但没跟我发脾气,反倒表现得异常冷静,只是埋怨我不应该隐瞒,还说如果早知道绝对不会委屈求全地嫁给我,然后大大方方地跟我结束了。”
杨雪更是想不通了,明明是他玩弄了人家的感情,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这个张梓琳就是好欺负,换做她早把这个负心打得汉满地找牙了。虽然受害者不是她,她仍然觉得气不过,决定给他的颜色瞧瞧,冷不丁猛踩了一脚油门。
车子突然加速,斜坐着的卫青旋即失去了平衡,往后一仰重重地拍到椅背上。他知道杨雪是在发泄不满,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还没法跟她解释,省得越描越黑。因为他清楚跟杨雪讨论情感不是对牛弹琴也差不多,只好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当起了乘客。
23点40分,袁玉衡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里,紧闭双眼,对外界的一切响动都拒绝回应。大齐和李晨想对他进行审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好跑到观察室和杨雪商量对策。
李晨说:“队长,看样子这家伙是要死扛到底啦!”
杨雪也是紧锁眉头,“他就是不开口,咱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等技侦科那边的消息了。”
大齐很焦急,“那最快也得明天下午了,现在怎么办,就这么晾着?”
三个人都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监视器里的袁玉衡喘粗气。
“也许我能让他开口!”卫青的一句话让他们精神一震,都扭回头望着他。他接着说:“让我单独和他谈谈吧!”
杨雪犹豫了片刻,“好吧!”虽有些不情愿,还是无奈地答应了,她想,不管怎样,总比干耗着强,另外也觉得卫青没准能另辟蹊径。
卫青走进审讯室,他没去审讯员的位置,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袁玉衡对面,距离很近,近到两个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袁玉衡即刻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睁开了双眼,看见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脸上的肌肉瞬间就绷得紧紧的,眼神里露出了不安。他不习惯和别人靠得这么近,怎奈已经被束缚在审讯椅里无法移动,只好尽可能坐直身体最大限度地远离卫青,眼睛也没再闭上,提防着对方的举动,只是仍旧保持沉默。
“你好,我叫卫青,是个心理医生。”卫青先做了自我介绍,看袁玉衡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你不要紧张!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医院那边来电话说你母亲已经醒了,医生说并无大碍,而且社区也派了人专门照顾她,你可以放心了。”
袁玉衡听说母亲没事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觉得卫青并无恶意,又闭上了眼睛。
卫青接着说:“我不是警察,只想和你聊聊。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即便知道你是杀了三个人的凶手,我依然这么认为,否则不会离你这么近。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袁玉衡微抬眼皮瞄了他一眼立马又合上了,算是对卫青评价的一种肯定。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先听听我的故事吧!
十年前,我还在上大学,有一个特别心仪的女朋友,而且在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未婚妻,因为家里发生变故,她离开了我。我当然割舍不下,也努力挽救过,可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其实当时只要能拿出一笔钱问题就解决了,但数目太大,我又没这个能力,只好求助于父母。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父母正闹离婚,俩人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我的请求。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成了别人的新娘,嫁给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垃圾。当我带着失落回到家的时候,怒不可遏的把怨气全都发泄在我母亲身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父亲离婚。在我眼里,父亲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是我心中的偶像。我大声地质问她,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也是我平生唯一一次被母亲打。她冲我嚷道:‘你去问他,他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母子俩?’我真的去找了父亲,到了他的新家,那一刻一切都不言自明了。一个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给我开的门,我只听到父亲在里面说了句:‘亲爱的,是谁啊?’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彻底崩溃了,我憎恨我自己,憎恨自己没有能力挽救爱人的人生;我憎恨我母亲,憎恨她为什么守不住自己的家庭;我憎恨我父亲,憎恨他怎么能抛弃和他相濡以沫的发妻,怎么能让我心中神一样的榜样碎得如此彻底;我更憎恨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要不是她,也许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要不是她,我爱的人也不会离我而去。”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了,低下头像在舔舐又被自己撕裂的旧伤口。
监控室里的杨雪看到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酸楚,没想到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情节,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觉得他很可怜。
袁玉衡也睁开眼注视着卫青,目光中透出的不知是愤怒、憎恨、同情还是安慰的涵义。
卫青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起头与袁玉衡四目相对,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继续道:“当时,我想一定不能轻饶了她,这样的坏女人不配拥有幸福。于是我开始跟踪她,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就不停地给他们领导写信、打电话,揭露她的丑行,想让她身败名裂,结果她真的被开除了,孩子也因为早产失去了。我当时真是喜不自胜,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可没想到这样做却给我母亲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父亲得知此事就冲到我家,怒斥我母亲不该纵容我胡闹。两个人吵了很久,也毫无保留,用尽了所有能伤害对方的语言,也道尽了彼此不能容忍的桩桩件件,连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都挥霍的一干二净。我狂怒了,冲出去对父亲叫嚷,‘滚出去,从此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谁也不认识谁!’父亲走后,我看着独自流泪的母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地往她手里递纸巾。
等她平静一些,我对她说:‘妈,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这个仇!’本以为她听到这话会很欣慰,没想到她却对我说:‘别再闹了。你也许不明白,没有今天这一幕,我心里还会有一些留恋,至少我和你爸之间还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不管以后怎么样,当初爱上他,和他在一起还是值得的。可现在,我都没法原谅自己,为什么这么有眼无珠错爱了禽兽,真是太失败了!我求你别再去招惹他们了,就算暂时出了口气,又能怎样,还不是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我们一起淡忘过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人生。’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我就是不甘心。”
“那后来呢?”袁玉衡突然问道。
卫青见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心头一喜,继续讲道:“我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听了母亲的话,从此再也没有找过他们,就连父亲的示好都拒绝了。一开始是没法接受,因为生气不想见他。后来慢慢的,我学会了放下,就把他当作身体里的肿瘤,也明白了只有彻底切除才能正常地生活。现在我和母亲过得都很好,我母亲还找到了她的幸福。”卫青讲完面带微笑看着袁玉衡,等待他的反应。
“当初,要是有人能跟我讲这些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他扬起脸对着天花板,努力不让夺眶而出的眼泪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