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日晚上，一个少妇舒服地躺在客厅的沙发里，悠闲地边看韩剧边嗑瓜子。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女人瞥了一眼，便不耐烦地冲着厨房喊：“安易！你老板又call你啦，快点！”
套着围裙的安易快步走了出来，看见沙发上躺着的老婆就数落道：“我碗还没刷完呢，你又吃上啦。是谁啊，天天嚷嚷着要减肥，我看你这是想让衣服显瘦吧！”
“滚！”老婆白了安易一眼，接着抱怨道：“你们老板可真够呛，今天是礼拜六，法定休息日，白天加班也就算了，这都快八点了还找你，还让不让人活啦！”
安易拿起电话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十分谦恭地对着手机说：“老板，有什么指示？”
“我马上要直播了，你赶紧通知大家发弹幕。”老板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安易很不情愿地在微信群里发了通知，嘴上说：“义务已经尽到了，有没有人响应我可就管不了啦。”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中的直播间，侧脸接着老婆的话头说：“谁说不是呢。可话又说回来了，老板再万恶也是咱的衣食父母，我要是不受这份委屈，拿什么还房贷？拿什么养你？不过，”他本来要说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把老板马上要调走的好消息跟老婆分享，可此念一闪即刻就放弃了，他觉得不如借机装可怜提点她一下，便说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脱离剁手党吧！”
老婆一听立马绷起了脸，用凌厉的目光瞪着安易，抬脚朝他背上重重地踢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反击道：“我上网淘货还不是为了给你省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了，购物车里还有两件，一会儿别忘了付款。”说完又投入到对欧巴的迷恋中了。
安易摇摇头盯着手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说：省钱？扔钱还差不多，买了一大堆便宜货搁在家里，除了让房子显得越来越小，半点用处都没有，一说就八车理由等着你，无理也能矫三分。他歪头一看老婆对着电视情意绵绵的德行，心想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媳妇儿，感觉自己像在替别人养老婆，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丈夫就是付账，摊上这么个败家娘们，肯定是自己上辈子犯了亡国灭族的大罪，真是自作自受！
直播开始了，老板出现在画面里，“各位粉丝晚上好，我是狗仔王，今天将会为大家披露更重磅的独家消息。在此之前，我先回应一件事，上几期节目的主人公郑小帆小姐已经给我发来了律师函，要求我停止对她的诽谤并赔礼道歉。我现在郑重声明：绝不赔礼、绝不道歉！各位粉丝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且有图为证，她跟那位干爹的关系就是暧昧不清吗，竟然还敢倒打一耙，真是贼喊捉贼，我准备”此时老板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他被这个声音打断了，转头朝身后看去。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就继续直播：“我准备应诉，就跟她打这场官司，我还不信了，事实摆在……”又是“咚”的一声，他再次回头望过去，接着起身离开座位，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嗯？今天的直播有点意思！”安易一边发弹幕一边嘀咕着，老婆听后也坐起身凑到他跟前看热闹。
老板慢慢地朝发声的方向走，左顾右盼仔细查看着屋里的陈设，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生怕弄出响动。突然，就见不远处的茶几上，一个大号的玻璃烟灰缸慢慢地飘了起来，飘到离桌面差不多十公分的高度又轻轻地落回原处，发出了“咚”的一声，好像被人拿起来又放下，可是茶几周围空无一人，连个影子都没有。片刻之后，那个烟灰缸再一次飘了起来，然后慢慢落下，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老婆被这奇特的景象吸引了，啧啧了两声说道：“你们老板改行变魔术啦！技术挺赞，居然看不出破绽。”
“是啊，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安易一边说一边忙着发弹幕点赞。他对这位奇葩老板太了解了，活脱一个网上的小脚老太太，东家长西家短传闲话，惟恐天下不乱，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让全公司的人给他捧场，今天这个玩意还算有点意思，看起来挺高大上的。
这时，那个玻璃做的大烟灰缸再次飘了起来，但没有落回原地，而是一点一点往上爬升直至一人多高，突然像箭一样朝着老板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额头上，快的令老板都来不及反应，只“啊”了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消失在画面之外。那个诡异的烟灰缸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像发疯了一样高高地飞起，重重地落下，一下、两下、三下……老板再也没有出现在画面里，连他仅有的几声越来越弱的叫喊也停止了。烟灰缸上面的血迹越来越多，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最后随着“啪”的一声也消失了。
老婆盯着似乎已经定格的画面，张大嘴巴，露出舌头上未经咀嚼的瓜子仁。安易也看得出了神，片刻之后才感叹道：“我靠，绝对高逼格！”安静了数秒钟，直播窗突然如同响起了无声的发令枪，弹幕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人呢，说好的重磅独家呢？大骗子！’、‘烟灰缸的正确使用方式！’、‘技术不错，专业搞特效的吧！’、‘近景魔术！’、‘你们瞎呀，这是灵异事件！’、‘鬼杀人啦！！！’、‘这货早该遭报应了，死透了没？等我过去补一刀！’……约莫过了两分钟，直播就结束了。
老婆好半天才缓过神，怯怯地问：“真的假的？”
安易不屑地瞅了她一眼，“瞧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也就是你这种满脑子欧巴的人才会信。”说着抬手在老婆脑门上敲了一下，“不过，老板这回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这个留白，可谓点睛之笔，想象空间太大啦！”
“还刮目相看呢，我看是吃饱了撑的，为了圈粉也太拼了吧，连自己都搭进去了。无聊！”老婆此时才发现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顿时觉得反胃，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十分嫌弃地说：“太恶心了！”
7月20日，星期一早上，刚停歇了不到一天的暴雨大有卷土重来的气势，厚厚的乌云把天空压得低低的，快九点了还黑的像夜晚。3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杨雪站在落地窗前举目远眺，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建筑都像罩上了灰纱，只能透出零星的亮点，一条红、黄间隔的灯带穿行其中，如同正在行军的两只部队时快时慢，擦肩而过却互不侵扰，锲而不舍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杨雪拉回目光，一眼瞧见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突然有种顾影自怜的感伤，那个她就像迷路的幽灵漂在空中，虚幻而孤单。
这时，快嘴刘来了，一进门就问：“老大，我师父还没回来？”卫青走后的一个多礼拜，他几乎天天如是，进门的第一句话准是这个，已经成了早上好的替代语。
杨雪没回头，在心里愤愤地嘀咕了一句，有本事就别回来！卫青那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说要到美国去参加一个研讨会，请了半个月的假。她当时挺为他高兴的，心想教授还真是个人才，能参加国际研讨会确实不是一般人，同时也很骄傲，觉得把这个能人留在3队是自己最明智的选择。可一连过去了一个星期，那个乐不思蜀家伙没有半点消息，也不发个朋友圈，弄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缺点什么，可到底缺了什么又说不清。
快嘴刘见杨雪没搭理自己，就知道卫青还没消息，有些失望，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感叹道：“唉！好几天都没人买早点啦！”
杨雪转过身斥责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明知道这是快嘴刘表达思念的方式，但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难道卫青只是个送饭的？
“你又现什么眼啦？”其他队员刚进办公室就听到杨雪在数落快嘴刘，不用想都知道这货肯定又发表了什么不靠谱的言论，李晨立刻补了一刀。
快嘴刘看着他不服气地说：“你就是狗眼看人低，难道我就只会现眼？这才几天就忘了我的英雄事迹啦！”见其他人都在窃笑，他赶紧解释道：“我是说我师父这一出国就没人给咱们提供物质食粮了，不过，”他顿了一下，随手打开电脑接着说：“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精神食粮绝不会断顿的！来，给你们看一个这两天最火的直播视频，灵异杀人，老劲爆了！”
小米疑惑地问：“还得用电脑看？”
“手机可不过瘾，大屏才刺激。”
李晨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头一个跑了过去，“也就是你这种少见多怪的人才会关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倒要看看究竟能有多劲爆！”
“我少见多怪？我看是你out了，这东西在朋友圈都刷爆了，你竟然不知道，要不是认识了这么多年，还真以为你是个出土文物呢！”快嘴刘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回击。
正戏还没开锣，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倒是先干起来了，大齐笑着拍了拍李晨的肩膀，小声道：“淡定！”
小米却板着脸说：“刘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知道只能说明大家关注的热点不同，你怎么能以偏概全，断定我们out了呢？”
快嘴刘急忙回头解释道：“我可没那个意思，你当然没out了。”
“听你这意思是专门针对我喽？”李晨掐着他的脖子，手上加了一成力道。
快嘴刘立刻改口道：“得，大哥，你厉害行了吧，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见李晨还要上手段，大齐赶紧说：“别闹了，快点看视频吧！”
等视频播放完，李晨甚是不屑地说：“我以为多了不起的玩意呢，还灵异杀人？不过弄点血渲染了下气氛，归根到底还是魔术，你们这些标题党真能忽悠！”随后冲着大齐说：“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大齐也跟着挖苦道：“快嘴刘，你也太low了吧！”然后跟着李晨回到位子上，同时向快嘴刘投出了鄙夷的目光。
小米却很感兴趣，指着屏幕说：“我怎么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你再放一遍。”
杨雪架不住好奇，也凑了过去，只见视频中一个大大的玻璃烟灰缸自己飞起来，砸向一个男人，即使那人倒地也不放过，继续飞起来砸下去，虽然只能看到烟灰缸自己上下翻飞，但上面越来越多的红色还是让人感觉挺血腥的。她在快嘴刘脑袋上拍了一下，教训道：“出现场都没见你这么认真，一说闲白儿劲儿可大了！”然后拉着小米回到座位上，埋怨道：“你就不该给他脸！”
快嘴刘闻听此言有些不悦，扭身趴在椅背上煞有介事地说：“没准这就是一起谋杀案。你们不知道，被砸的这个人，在直播之后一直没更新，好多粉丝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而且说这个人罪孽深重，被厉鬼给收了，反正大家正在人肉呢。”
李晨哼了一声，接茬道：“依我看呐，这些人都是他雇的水军，先是故弄玄虚，然后再欲擒故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天涨了不少粉吧！”
“那倒是，估计得有50万了。”快嘴刘难掩羡慕之意，抿了抿嘴阻止哈喇子流出来。
大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要说这个视频的制作水平还行，可一看就是假的，难道这些人都信以为真啦？太不可思议了。”
快嘴刘又来了精神，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嘿嘿了两声说道：“你以为他们真这么傻呀。我敢肯定这里面99.99%的人都不信，大家只是因为太无聊自己找乐子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主播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诽谤、造谣、人身攻击，反正不要脸的事他都干过，简直是人神共愤，说不定哪位大侠看不过眼就为民除害了。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如果他真的死了，会不会跟视频里一样？”
李晨一脸嫌弃地说：“不是我说你，要不是你们这些抬轿子的，他也火不起来。”
“我不过是灌水的，而且大多数人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不信你看看网友的留言，有几个不骂他的？”
大齐摇摇头说：“这点我相信，但不可否认你们确实给他开辟了市场，假如大家都对他置之不理，他怎么可能成网红呢？这种人挨的骂越多就越得意，也越有激情，所以你还是有责任的。”
杨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心情越来越沉重，这个看似疯狂的视频却是当下网络直播的真实写照。这些主播为了聚拢人气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男的越来越暴力、女的越穿越少，玩的花样更是千奇百怪，总之极力贩卖无所不能的拳头和毫不遮拦的无耻，并且不断突破道德和伦理的底线。更可怕的是，还有不少的铁杆脑残粉对此顶礼膜拜，甚至希望能复制他们的成功。作为警察尤其是刑警不免有些担心，一旦暴力、色情充斥到现实生活中，不光是人们的三观，连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变得简单粗暴，甚至一言不合就能闹出人命，而且这已经不是杞人忧天了，据统计激情杀人的比例高达七到八成，绝对数量也是连年上升。长此以往，警察队伍壮大的速度恐怕永远也赶不上犯罪率的提高，更甭说失业的终极目标了。想到这，她冲快嘴刘问道：“你刚才说网友开始人肉了？”
“是啊，现在已经锁定在咱们市里了，怎么，你不会想直接杀过去吧？”快嘴刘很敏感，知道杨雪是个嫉恶如仇的女侠，想当然地以为她要去替天行道，马上劝阻道：“这人是挺可恶的，但还没触犯刑法，咱可不能给自己找麻烦呀！”
杨雪看着快嘴刘，心里有一丝感动，没想到这个平常没头没脑的家伙还是个有心人，嘴角微翘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打算给宣传口提供个素材，好好扒一扒这些害群之马的丑恶嘴脸，至少能挽救一部分迷失的人。”
快嘴刘颇感意外，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啊，老大你升华了，要搁以前肯定直接出手了，现在居然也用上攻心计了。看来我师父真挺厉害的，这潜移默化的功夫确实了得。”
“费什么话，有消息赶紧通知我！”杨雪被他一说脸上突然有些发热，她也觉得自己是不太一样了，真是教授的功劳？
“遵命！”快嘴刘扭头看了一眼屏幕说：“最新消息，这货家住锦绣园小区，等会儿！已经有网友上传照片了。”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提高嗓门嚷嚷道：“不好了，真出人命了，你们看，警戒线！”
大家一听警戒线立刻围了过去，还没看清状况，电话铃就响了。快嘴刘第一个做出反应，跑到小米的桌子跟前操起电话喂了一声，稍一停顿便问道：“是锦绣园吗？”随后挂断电话扭头向杨雪报告：“老大，锦绣园发现一具男尸。”说完抓起工具包催促道：“别看了，赶紧出现场吧！”积极的像换了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