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开车带杨雪回家，出发不久就忍不住问道：“能说说你父亲的事吗？”
杨雪抱着琪琪坐在副驾，听他问这个有些意外，可一想到他刚才对爸爸的照片很感兴趣，立时觉得有特别的原因，便反问道：“你为什么对我爸这么感兴趣？”
卫青皱起眉头歪了歪脑袋，说：“我总觉得见过他，就是想不起来在哪！你看，红先生针对的是你和我，这说明咱们三个人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如果找出咱俩的交集没准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杨雪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你觉得我爸就是咱俩的交集？可是他在我两岁的时候就牺牲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那就说说你父亲是怎么牺牲的吧。”
对于父亲的牺牲，杨雪没有太多的悲伤，但对案子的疑点却一直耿耿于怀。当时的刑侦技术局限性很大，信息采集也不够充分，又因为相隔的时间太长，她几次翻查都没结果。现在卫青突然提及此事，她也希望红先生和这事有关，这样爸爸的案子没准就能水落石出了，她没犹豫就向卫青和盘托出。“我爸是89年12月20日牺牲的，死亡时间是晚上7点35分到55分之间，地点是一个胡同的拐角。当时他斜靠墙角坐在地上，棉警服的前襟都是血，胸口插着一把弹簧刀。验尸报告说，他身中4刀，致命伤是刺入心脏的那一刀，前三处和致命伤所使用的凶器是两把不同的匕首。另外，从失血情况看，前三处刀伤大约是死前30分钟造成的，并且受伤后还做过比较剧烈的活动，他应该是在追赶什么人，由于体力不支停在死亡现场的。”
卫青一听到利刃刺胸即刻警觉起来，这是跟红先生有关的两个案子中最突出的特征，也许他就是凶手，关切地问：“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根据目击者提供的信息，案发后不到六小时凶手就被缉拿归案了，现场的凶器上留有他的指纹，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案子就结了。但是我爸身上的其他三处刀伤是谁、在什么地方造成的一直没查清，而且另一把凶器也没找到。”
“那凶手是什么人？”
“这就是我爷爷和我产生疑问的地方，凶手是一个刚满17岁的男孩，叫霍亮亮，之前和我爸没有任何接触，杀人动机就是为了杀人。他是个刚进城的小混混，杀人只是为了镇住其他混混好当老大。以当时的社会风气，这种说法是立得住脚的，所以就没再深究。
但是我爷爷一直怀疑这个结论，因为之前我爸曾在一个流氓团伙做卧底，9月份这个团伙刚被肃清，所以他怀疑是漏网人员的报复行动，只是那个时候没有相关证据，只能作罢。”
“那个凶手现在在哪？”卫青还是怀疑这个凶手就是红先生。
“因为是未成年就判了15年，他在狱中表现突出又给减刑3年，2000年被释放了。我查过，他出狱三年后就去了缅甸，而且没有入境记录，应该不在国内。”
“也许他改名换姓回来了呢？”
“我知道你怀疑他就是红先生，但听我爷爷说，为了复查我爸的案子，他曾经多次去监狱看过霍亮亮，那小子真的改过自新了，而且对判决也毫无怨言，应该不会再走错路了。”
卫青听到这陷入了沉思，照杨雪的说法是不太可能，但总觉得红先生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他把杨雪说的话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觉得对案发现场的描述特别有画面感，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那个目击者是谁？”
“目击者？”杨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就是那附近的住户，叫卫鸿铭。”
卫青一听猛然踩了脚刹车，杨雪的身体即刻失去了平衡，幸亏系了安全带否则肯定被甩出去了，怀里的琪琪被吓的惊叫起来。她先安抚了几下琪琪，然后冲着卫青嚷道：“你疯啦！”
卫青没接茬，继续问：“他在哪工作？”
杨雪看他这么在意这件事，答道：“市美院，你认识他？对啊，他也姓卫。”
卫青稳住了神继续前行，缓缓地说：“是我父亲。”
“什么？你爸？你爸是我爸被杀案的目击者？”这个情况让杨雪深感意外，脑子一时间有点短路。
而此时卫青越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也是目击者，可是那段该有的记忆似乎被抹掉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杨雪的父亲和那条项链，但唯一了解情况的父亲现在又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想从他那寻找答案是没什么希望了，只能另谋他法。
“阿姨，您做的饭太好吃了！”杨雪刚到卫青家还有些拘谨，可是尝了一口卫母做的菜，立马暴露了吃货本色。
“好吃就多吃点，别跟现在那些女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说减肥，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卫母见儿子领了个女孩回家，一开始还有点奇怪，心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而后想起侄子说卫青有喜欢的对象了，正在努力追求，估计就是这个。当时她可没当真，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以前的事没了断之前，卫青不可能再找其他人，否则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一看见杨雪，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个女孩外表清纯，还不做作，是个好相处的人，别说卫青了连自己都喜欢，再听她夸饭菜好吃更加高兴，心想这回算是有盼头了。
“您放心，我是干体力活的，吃少了就没法抓坏人啦！”杨雪说着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完饭卫母就拉着杨雪坐在沙发上唠家常，“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
卫母点点头，心想比卫青小四岁正合适，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和爷爷。”
“那你父母呢？”
卫青一听老妈问起这个，连忙阻止，“妈！”
杨雪见到卫母就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可能是从小没有母爱的缘故，特别喜欢和她聊天，就冲卫青说：“没关系，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当时才2岁还不懂事呢。”然后对卫母说：“我爸爸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我奶奶受不了打击也过世了。我妈妈跟我爸的感情很好，一直都接受不了我爸去世的事实，后来忧郁成疾，我不到四岁的时候也走了。我是爷爷带大的，他工作忙，老是没时间照顾我，我就成了局里有名的小件寄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要不怎么成吃货了呢。”
杨雪说的轻松，卫母却觉得可怜，就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做，我们家你可以随时来。”
“太好了，这回我可有地方解馋了。阿姨您可不知道，我爷爷做的饭除了咸，什么味都没有。我还不能说，怕伤他自尊，这下好了。”杨雪很是兴奋。
“我去洗点水果。”说着卫母就进了厨房。
杨雪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就想告辞，珊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杨雪身边，一只手抱着琪琪，一只手拉起杨雪就往自己屋里拽。珊珊自打看见琪琪就抱起来没撒过手，连晚饭都没吃。
杨雪跟着珊珊进了房间，坐在地垫上问她：“你找我有事？”
珊珊先是仔仔细细地把杨雪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阿姨，你是我爸的女朋友？”
杨雪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是同事。”
珊珊有些不相信，“肯定是，你是我爸带到家里来的第一个女的，怎么可能不是女朋友。”她也不管杨雪的反应，继续说：“你要是和我爸结婚我有一个条件。”
杨雪觉得好奇，就问：“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你必须把它带来，”珊珊指着琪琪说，“让它跟我睡。”
杨雪觉得这孩子真可爱，尤其知道她的身世后更加怜爱，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说，“你这么喜欢它？”珊珊“嗯”了一声，杨雪继续说：“阿姨答应你，就算不和你爸结婚也可以让它陪你玩，你也可以到我家去和它住。只是我不能送给你，因为阿姨的爷爷也离不开它。你不知道，在我家，它的地位比我还高呢。这样吧，阿姨保证，以后就算它回家了，只要你想它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好不好？”
珊珊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珊珊真懂事，是个好孩子！”
卫青送完杨雪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见继父的儿子陈默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玩手机，便揶揄道：“又替叔叔当快递来啦！这回送的什么？”
陈默手里没停，“可不是吗，这两天太热，老头子买了点莲子和大枣，也不分个时候，我刚下班就催我赶紧送过来。”他收起手机抬头冲着卫青埋怨道：“哥，你也不劝劝阿姨，这都快半年了，老分居也不是个事啊，你们这边倒是天伦之乐了，我爸可真成孤家寡人啦！”
卫青耸耸肩无奈地说，“怎么没劝，老妈就是不吐口，我也没辙啊。”
陈默没再多说，而是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问道：“听阿姨说你有女朋友了，都怪我来迟一步，要不也能瞻仰瞻仰，听说长得还挺漂亮？”
卫青愣了一下，赶紧解释道：“误会了，她是刑警队的同事，今天就是来送狗的。”
陈默摇着头说：“阿姨可不是这么说的，听那意思对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挺满意，我看你就努把力，赶紧收了吧，省得全家人为你操心。”
卫青想否认但有些说不出口，毕竟跟表哥是这么说的，最重要的是连他自己也闹不清，现在跟杨雪究竟还是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反正他已经有点放不下了，只好不耐烦地说：“去去，我看你都快成大妈了，这么八卦，太对不起你的名字啦！”说完就躲进了书房。
“得，我不问了还不行吗！”陈默也跟了进去，神秘兮兮地说：“哥，你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吗？”
卫青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怎么，砸着你了？”
陈默右手握拳，使劲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兴奋地说：“还真就砸着我了！”他转身坐在沙发上继续道：“前天猎头给我打电话，说一家集团公司有意让我掌管他们旗下的广告公司，独立经营、全权管理，待遇吗就更不用说了，绝对优厚。你说是不是馅饼？”
卫青此时也认真起来，“那家公司什么情况？”
“你算是问到点上了，起先我也怀疑里面有诈，专门去核实了一下，结果真的不能再真了，果然是个馅饼，这下我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说着四仰八叉地靠在了沙发上。
卫青笑着说：“看来你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默坐起身，郑重其事地说：“当然了，虽说我现在大小也算个经理，但没几件事能做的了主，总觉得束手束脚的，要是去了那肯定是如鱼得水啊，最主要的是，我打毕业就干这行，能力、经验应该都没问题，你说呢？”
卫青点点头，“照你这么说确实是件好事，恭喜你啊！”
陈默双手抱拳，咧着大嘴说：“同喜同喜！”
“去，又来了。”卫青知道他在说女朋友的事，白了他一眼。
卫母提着个袋子从厨房走出来，见客厅里没了人影就喊：“陈默！”
“书房呢！”
卫母走进来冲着陈默交代，“一会儿把这几个猪蹄给你爸带回去，告诉他最多两天吃一个，不能多吃，要不血脂又该高了。”
陈默接过袋子，笑着应道：“收到。”转头还不忘调侃一下继母，“阿姨，你和我爸啥时候能鸳梦重温啊！你们也心疼心疼我和我哥吧，我们都快成专业搞物流的啦！”
“唉！”听他这么一问，卫母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说，“不是我计较，是你爸他，唉！”
陈默一看另有隐情，急忙追问道：“我爸有别人啦？”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应该啊，我看他还是挺关心你的，虽然好长时间不见了，可我敢保证他对你的感情有增无减。”陈默急切地为父亲辩解着。
卫青也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关注地听着。
“我知道你爸是个长情的人，可问题也出在这，”卫母坐在陈默旁边，略带伤感地说：“我可能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些。”眼睛看着陈默，好像是在征得允许。
“没事，阿姨你说吧。”疑惑不解的陈默等不及想知道原因，都没想和当着他的面有什么关系，就鼓励卫母说出实情。
“你爸是个好人，会照顾人，脾气也好，说实在话真没什么可挑剔的，可他就是走不出你妈去世的阴影，经常偷偷地看着你妈的照片掉眼泪。”卫母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我也是个女人，和你爸再婚就是想高高兴兴地过后半辈子。再说我也不是想让他忘掉你妈，就是觉得人不能老活在过去，不管以前多痛苦，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只是希望给你爸点时间让他明白，应该从过去走出来了。”
看着两个男人都沉默了，卫母就把话头转到了卫青身上，看着他说：“卫青，我今天得提醒你几句，先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把该忘掉的全都忘掉，否则害人害己，别忘了梓琳的前车之鉴。虽然你是我儿子，我盼着你结婚生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也不能自私到不管人家女孩子的感受，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卫母有些悲伤，更像是在说自己的处境。
陈默听的一头雾水，再看卫青也是心事重重，感觉气氛不祥便起身告辞，卫母也跟着出去又交代了几句就送他出了门。
卫青盯着门口有些出神，他在琢磨母亲的话。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杨雪，所以才会提醒自己剪断前缘，如果在一个月前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自从见过陆雪莹以后就变得微不足道了。虽然他还不敢保证能彻底忘掉过去，但憧憬新生活的愿望已经萌发了，只是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跟杨雪更进一步，而是必须尽快弄清红先生的身份，这个如幽灵般的人心狠手辣，又躲在暗处随时可能伤害杨雪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身处险境，而且是未知险境的滋味着实令人不安，可是该从哪入手呢？想到这他走到客厅，“妈，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说吧。”
“89年12月，我爸是不是帮警察抓过坏人？”
卫母想了想，摇头说：“没印象。我那时候经常到外地演出，有没有这回事也说不准，反正你爸没提过。”她又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就记得那年冬天，你生了一场大病，连着五天都高烧不退，可把我和你爸吓得不轻。”
卫青“哦”了一声又进了书房坐在那琢磨，父亲肯定是当过证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自己的脑子里残存了部分画面，十有八九也是个目击者，只是这段记忆被打碎了，也许是因为太过刺激被选择性遗忘了。他皱着眉头紧闭双眼，尽力回忆当年的事情，但始终还只是那几个碎片，怎么都连不起来。不过在想到利刃刺胸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贯穿于几个案子的共同点一定有着特殊的含义，并且意识到杨雪父亲的死因也许就是她怕刀的根源，于是他更加怀疑红先生跟杨雪父亲的被害有关。他想如果能找回那段记忆也许就能揭开谜底，还可以打开杨雪的心结。想到这，他立刻睁开了眼，在电子邮箱中翻到一份研讨会的邀请函，大致看了一遍就打电话跟杨雪请了半个月的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