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三人到了宜信大厦的顶层,大齐向秘书出示证件说明来意,秘书电话请示后就带着他们进了总裁办公室。
房间宽敞明亮,迎面是整面的玻璃幕墙,放眼望去,高低不同、形态各异的楼体塔尖尽收眼底,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整个空间是带有金属质感的后现代装修风格,黑白灰为主的冷色调虽然显得很理智,但缺少绿植的点缀,总让人感觉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各样家具线条明快但设计感十足,一句话:简约而不简单。可是这位追求高品位的主人居然在办公区专门设了一个吧台,架子上的酒品酒具琳琅满目,即便现在是工作时间,她的老板台上还放着半瓶红酒和一只空杯子,加上一个满是烟蒂的水晶烟缸,不是两个嗜好太强大,就是遇到了特别棘手的问题。
玻璃幕墙边,一位女子凭栏而立,她高挽发髻,略为宽松的白衬衫搭配合体的黑色短裙,把她的身材勾勒得纤细且窈窕,而脚上一双黑色红底的细高跟鞋又显出几分霸气和高冷,她应该就是陆雪莹。
果然,秘书冲着女人的背影汇报,“陆总,客人到了。”
陆雪莹缓缓转过身,阳光照在她脸上,一缕头发垂在左边,使小巧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妩媚,双颊的绯红又显出些许娇羞,大眼睛、高鼻梁、朱唇皓齿,不施粉黛也是位佳人。她步态款款地走到杨雪跟前,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警官!”
看到陆雪莹的一瞬间,杨雪竟然想到了张梓琳,难怪卫青没法接受她,跟陆雪莹比起来,张梓琳绝对就是庸脂俗粉。杨雪稍作迟疑,还是在陆雪莹手上轻轻地握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凉。
陆雪莹抬手指向沙发,“三位请坐。”接着吩咐秘书,“上茶!”
杨雪一摆手,“不必了,正事要紧,我们要跟你单独谈谈。”说完她就径直走到沙发跟前坐下,大齐和李晨也紧随其后,从包里拿出录音设备和记录本准备接下来的问询。
陆雪莹见状就冲秘书微微一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看着门被关上她才坐到了杨雪对面。没等发问,她直接就说:“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实话实说,我才是夫子。”
杨雪原本以为卫青已经承担了所有罪行,陆雪莹必然不会轻易开口,她都做好苦战的准备了,没想到陆雪莹一上来就承认自己是夫子,这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同时也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杨雪很清楚,不管对方出什么招,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上。她稍微一滞,说道:“哦?这倒奇了,卫青是在和毒贩接头时被当场抓获的,而且同时被抓的几个人都指认他就是夫子。另外,从他家里也搜出了毒资和账目,人证物证俱全,现在你又说你是,难不成有两个夫子?”
陆雪莹微微一笑,“杨警官,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恐怕就不会在这出现了吧?”
杨雪不慌不忙地说:“那好,就说说你和卫青为什么都争着认罪?”
陆雪莹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点着吸了一口才说道:“首先,那些证据都是卫青亲自安排人放到他家里的,钥匙也是他给的,这一点你可以找我的司机和助理核实。至于人证,他们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夫子,卫青说自己是,他们自然就以为是了。”她叹了口气,“卫青这么做是想替我顶罪。”
杨雪追问道:“就因为他对你余情未了?”
陆雪莹诧异地看着杨雪,片刻之后,她苦笑一声,“你想多了,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迫不得已。”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还是从头跟你讲吧。
去年8月,亮哥出车祸死了,在我还伤心欲绝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红先生,”
听到这,杨雪感觉有点不对劲,根据卫青的供述,夫子和红先生是同一个人,现在陆雪莹已经承认卫青是在替她顶罪,那就说明陆雪莹应该既是夫子又是红先生,可听她话里的意思红先生另有其人。但如果是这样,卫青为什么连红先生的罪名也一并扛下来,难道红先生对陆雪莹很重要?或者卫青真的就是红先生?杨雪禁不住问道:“你跟红先生很熟吗?”
陆雪莹恨恨地说:“太熟了,他就是个魔鬼!”
杨雪立刻兴奋起来,她觉得终于有红先生的线索了,“说一下他的具体情况。”
“具体情况?”陆雪莹冷哼一声,“除了这个绰号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雪追问道:“那你见过他吗?”
陆雪莹摇了摇头,“别说见了,那通电话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过,可他却说是亮哥最好的朋友。”
“你先等一下,”杨雪掏出手机,找到红先生的电话录音,“听听这个。”
陆雪莹只听了一句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大声说:“对,就是他!”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才恢复了正常,“这个声音我永远都忘不了。”
杨雪在陆雪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对她的处境也有了大致的判断,估计她跟袁玉衡、魏德明一样,不过是个受人操纵的傀儡。杨雪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知不知道亮哥曾经坐过冤狱。我说知道。他又说亮哥虽然不在了,但咱们活着的人不能让他闭不了眼,所以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说心里话,亮哥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但从来没想过要替他报仇。我跟他说我只是个弱女子,就算有那个心也无能为力。他说一切都计划好了,只是他不方便出面,所以才给我打电话的。我很清楚这浑水不能趟,就推说我妈病了抽不开身。他马上说你妈还有你弟弟我已经专门安排人照顾了,等事情结束保证完完整整地送回去。然后我就听见我弟弟在电话里喊:‘姐,救命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没办法,我只能唯命是从了。”
李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陆雪莹诧异地看着李晨,两秒钟之后才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烟完全掐灭,她又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警察,但人毕竟在他们手里,他们是什么人?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如果报警,一旦走漏消息,两条人命啊!我冒不起这个险。”顿了一下她接着说:“再说了,他们只是让我替亮哥报仇,按理说并不为过,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们也讲信用,每周都让我跟家人通一次电话。”
杨雪问:“你当时知道霍亮亮的仇人是谁吗?”
陆雪莹摇摇头,“不知道。红先生说他也刚查出来,那个人叫祁宏,就是宜信的前老板。”
“于是你就来了滨海?”
“对!”陆雪莹低下头,不停地转着左手中指上的黑珍珠戒指,过了一会儿,她望向窗外说:“他们让我以玉石商人的身份参加各种聚会,尽可能多的认识政府官员、金融机构的老总,还有商界大佬。一开始我不明白这么做跟报仇有什么关系,直到宜信传出了负面消息,这些人全都派上了用场。先是工商税务开始清查账目,弄得整个集团人心惶惶;接着银行停了贷,公司的资金链立马就断了;之后几个大佬随便一发声,宜信的业务就陷入了停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祁宏就无以为继了。”
杨雪说:“所以你借机收购了宜信。”
陆雪莹微微一笑,“虽然只是个挂名的老板,我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不过你说的不准确,根本谈不上收购,当时的宜信虽然号称估值十个亿,其实已经资不抵债了,所以祁宏拿到手的不过两百万。”
大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问:“据我们了解,那段时间你的账户收到了三亿六千万,是从缅甸汇过来的,既然接手宜信没花多少,那余下的一大笔做什么了?”
“大部分还了银行贷款,两千万用于公司运营,其余八千万作为项目储备金。”
大齐有些不解,“一个快破产的公司值得你们投入这么多吗?”
陆雪莹说:“刚开始我也有这个疑问,但很快就明白了,红先生不过是把宜信当做幌子,他真正想做的是毒品生意,然后用这个公司洗钱。”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接手公司不久,红先生就跟我说要弄一个制毒工厂,而且已经替我物色好了执行人,叫郭志强,我要做的就是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杨雪想起卫青提到郭志强的时候,说为了笼络曾替他母亲支付过医药费,就问:“那资助他母亲治病的人是你?”
“对!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我绝对是言听计从,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他,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变成毒贩。”她低下头,又开始摆弄手上的黑珍珠戒指,片刻之后才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才明白红先生逼我来滨海的目的,我充其量就是个传话筒,可他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夫子,明摆着想让我当他的替死鬼。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想到我妈和我弟弟,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很快,我又接到了下一个任务,找制毒师,同时建立销售网络,当然都是由郭志强具体操作的。”
杨雪问:“制毒师是谁?”
“滨大的化学系教授贾子兴,这也是红先生钦定的,还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他就范。这俩件事情办完,那八千万项目准备金就派上了用场,找场地、买设备、进原料,3月底第一批毒品就上市了。”陆雪莹又点着一根烟,吸了两口接着说:“4月8号,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晚上9点多,红先生又打来电话说刚查清楚,亮哥的仇人除了祁宏还有一个叫卫青,是滨大的心理学教授。当时我特别紧张,一个劲地祈祷千万别是我认识的那个卫青,结果一查还真就是他。我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因为我知道红先生报复祁宏的计划,先抢公司,然后放火烧房子,接着撞伤他老婆,又设套让他们父子俩都染上毒瘾,最后绑架他儿子逼着祁宏去杀人,能用的手段几乎全用了,我真不敢想象他会对卫青和我的姗姗做什么。
自从把姗姗托付给卫青,我一次也没见过,以前是因为羞愧,不能让姗姗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做小姐的;现在是怕,怕我的处境连累到她,可命运绕了一个弯终究还是把姗姗牵连进来了。早知如此,我就该把她留在身边……”说到这,陆雪莹哽住了,她想吸一口烟,可是手已经抖得不听使唤,那只烟怎么都送不到嘴边,她索性直接杵到了烟灰缸里。
看得出陆雪莹很痛苦,她的处境也确实艰难,可杨雪非但不同情,还打心眼里瞧不起。不可否认,陆雪莹是被红先生胁迫的,但是她的话语中连一丝反抗的意愿都没有,除了害怕就是没办法,好像红先生是不可战胜的神,或者她骨子里只会逆来顺受、委屈求全。杨雪没有时间、更没有兴趣听陆雪莹在这抒发感情,就问:“你向卫青示警了吗?”
“没,没有。”陆雪莹除了激动似乎还有些紧张,她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杨雪解释道:“是不敢,万一红先生发现异常,立刻下手怎么办,我不能冒险。”
杨雪心想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狠心的人,连自己女儿都见死不救,她没好气地说:“所以你就干看着,什么都不做?”
陆雪莹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吗?可对手是红先生,我根本斗不过他!”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那一夜特别长,好像天永远都不会亮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动声色,趁红先生还不知道我跟卫青的关系,尽可能的打探消息以做应对,另外私下安排郭志强暗中保护。”
杨雪眉毛一挑,“保护?怎么保护的?”
“对姗姗,几乎是24小时保护,卫青,除了跟你们在一块,其他时间都有人跟着。”
杨雪立刻想到郭志强曾四次与卫青同航班出行,就问:“出国也跟?”
陆雪莹点了下头,“是的。虽然我不清楚红先生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但感觉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包括国外。”
杨雪又进一步确认,“卫青两次离开滨海,5月底去四川、十来天前到美国,郭志强都跟着去了?”
“嗯!”
杨雪心说真是不是巧合的巧合,陆雪莹派郭志强随行保护卫青,却因此让肖大队把他当成了夫子。她又问:“既然你一直暗中保护卫青,为什么又要让他替你顶罪?”
陆雪莹沉吟片刻才说道:“我当然不愿意啦。我很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最好的结果也得去坐牢,犯不着再搭上一个。还有姗姗,她离不开卫青。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他有事。可卫青说红先生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把我卷进来完全是为了报复他,所以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会扛下来,以此向我赎罪。”
杨雪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陆雪莹顿了一下,面带诧异地说:“我明明告诉卫青亮哥已经死了,可他非说红先生就是亮哥。”
杨雪也有些诧异,心想卫青会不会有了新线索?便问:“你确认出车祸死的就是霍亮亮?”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如此。”陆雪莹苦笑道:“这应该就是命吧!出事那天,我们本来约好去试婚纱的。临出门他接了个电话,说有人在山上采了块石头,可能是上等翡翠,他一听立马就要上山,拦都拦不住。其实试婚纱晚点去也没关系,可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得跟他较真,还吵了一架,结果他自己开车走了。下午我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我的车出了事故,我一下子就蒙了,赶到现场一看,车子撞在石壁上已经烧成了铁架子,驾驶座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当时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如果不是因为吵架,我肯定也在车上,也许就不会出车祸,就算逃不过也能跟他一块走,总比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强。”
李晨问:“这么说尸体已经没法辨认了,那你怎么认定死的就是霍亮亮?”
陆雪莹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还用辨认吗,我是看着他开车走的,时间、地点都对的上,不是他还有谁?后来DNA结果出来了,他们也说是亮哥。”
杨雪听的有点晕,想说明死者是霍亮亮,有DNA一条就足够了,可陆雪莹却啰嗦了一大堆,就问:“你既然当时就认定是霍亮亮了,为什么还要做DNA?”
“是你们警察要做的,还从家里拿走了几根头发。”
杨雪心里更疑惑了,这就是一起普通的车祸,如果家属不要求,警方是不会主动进行DNA比对的,除非他们对死者的身份有所怀疑。她又问:“除了车祸,警察还问你什么了?”
“没有。”
杨雪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李代桃僵,而提出做DNA的那个警察很可能跟红先生有关系。她接着问:“那卫青说了以后呢,你也没怀疑?”
陆雪莹一个劲地摇头,“亮哥和红先生根本不是一路人!红先生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不光拿女人当挡箭牌,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就是魔鬼!
亮哥呢,人品就不用说了,单凭尊重女性这一点就是个真君子。我以前在夜总会工作,见过的男人也不算少了,他是唯一一个把我们姐妹当人看的,不然我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之后,我们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一直都分房睡。开始我很纳闷,不知道他是对我没兴趣呢,还是生理上有缺陷,就问他到底爱不爱我?他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解释说这么做就是为了证明他看上的是我这个人,所以结婚之前都不会碰我。当时我真的特别感动。你可能体会不到,像我们这样为了活着出卖肉体的人,其实最在意的恰恰就是节操,他能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找对了人。接着他又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有房产证、银行卡、股权证之类的东西,上面全都是我的名字,同时还有一枚戒指。他说他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我了,希望能跟我过一辈子。”她望着窗外,嘴角微微翘起,一脸的幸福,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泪水。
此时,杨雪心里也有些感动,“看得出来,你很爱他。”
陆雪莹抹掉眼泪,笑着说:“是的。”
“但是爱也会让人失去判断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陆雪莹扬了扬眉毛,“一叶障目那叫迷恋,而真正爱一个人并非看不到他的缺点。亮哥当然不是完人,比如他的脾气不好,容易冲动;视酒如命;骨子里还很自卑。”
“自卑?”
“没错,他的声音,怎么说呢,有点娘,所以他不太爱说话,尤其是和陌生人。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他我也觉得挺别扭的。”
一说到声音,杨雪立刻想到了卫思铭,就问:“你有他的照片吗?”
陆雪莹拿起手机打开相册递给杨雪,杨雪接过来一看,照片里的人不是卫思铭,但跟卫青倒有几分相似,瘦高个,白白净净,衣着很有品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杨雪放下手机,随口说道:“看起来有点像卫青。”
陆雪莹盯着手机说:“第一眼见到亮哥我也有这种感觉,现在想想这可能也是我爱上他的一个原因吧。”
杨雪很是不屑地瞄了一眼陆雪莹,心想她对卫青明明还有感情,却忍心让卫青替自己受过,难怪世人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杨雪冷冷地问道:“卫青凭什么认定红先生就是霍亮亮?”
“他没说。”陆雪莹顿了一下,“其实,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知道亮哥是爱我的,就算他想报复卫青也不会拿我当筹码。”
杨雪说:“所以,你并不认同现在的处境是因卫青所致。”
“不认同。”
“那为什么还让卫青替你顶罪?”
陆雪莹看着杨雪说:“是他坚持这么做的,他说不光为了救我,还要争取时间。”
“争取什么时间?”
陆雪莹摇摇头,“当时他赶着去见那几个毒贩,就说了这一句。”
杨雪盯着陆雪莹看了有两秒钟,感觉她没有撒谎,就换了个话题,“说到这个,我想知道如果卫青没来找你,你会不会去见那几个毒贩?”其实杨雪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肖大队认为能抓住卫青和那几个毒贩是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但杨雪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夫子一直非常注意自己的安全,所以从不跟毒贩直接接触,这回虽说是为了解决内讧,但这种事并非刻不容缓,怎么就破例了?其次,郭志强因为交通事故引起的纠纷被带到了警队,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合情合理,但作为毒枭的夫子不会没有疑问,就算查不出问题,跟警察沾边的事也该慎之又慎,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等郭志强彻底没事了再做安排,而他只是更换了见面地点,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果然,陆雪莹十分肯定地说:“不会。”
“为什么?”
“我的任务里没有这一项,当然不会自找麻烦,而且卫青觉得可能是个圈套,我不能惹祸上身。”
杨雪十分不解,“既然意识到了危险,卫青还要去?”
“他说最好能让警察当场抓获。”
陆雪莹的回答实在令人费解,杨雪跟同样惊诧的大齐和李晨对视后才问:“你是说卫青是去自投罗网的?”
陆雪莹点点头,“他究竟是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这显然让红先生不高兴了。”
杨雪问:“怎么说?”
“昨天晚上,大概9点半,红先生打来电话,问我卫青怎么成了夫子?我按照卫青之前交代好的跟他说,既然卫青让亮哥坐了冤狱,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到这,陆雪莹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杨雪侧脸问大齐:“她这是怎么了?”
大齐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晨一撇嘴,指着脑袋低声说:“我看她精神有点不正常。”
陆雪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冷哼一声继续说:“哼!没想到红先生也有hold不住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大嚷大叫,但从电话里都能清楚的听到他喘粗气的声音。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才说:‘你马上把他捞出来。’”
杨雪有点摸不着头脑,红先生一直把卫青视为敌人,既然卫青已经被抓了,他应该落井下石才对,怎么反而要捞人?杨雪禁不住问道:“他让你救卫青?”
“是啊!我也没想到,就问干嘛捞他?他没解释,还说我坏了他的事,必须接受惩罚。”陆雪莹低下头又开始摆弄手上的戒指。
杨雪问:“他要怎么惩罚你?”
陆雪莹抬起头微微一笑,“对我来说不算惩罚,是解脱!至少我的家人不会再有危险了。”
“解脱?”杨雪皱起了眉头,感觉很不好。
陆雪莹突然把手放到嘴边,一口咬下了戒指上的黑珍珠,然后就软软地仰倒在靠背上。
杨雪、大齐和李晨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到陆雪莹跟前,只见她嘴唇发青、呼吸急促,嘴角流出了白色液体。杨雪俯下身想把她扶起来,突然闻到一股苦杏仁的味道,立刻喊道:“氰化物!赶紧送医院!”可还没等三个人行动,陆雪莹抽搐了两下就停止了呼吸。
杨雪直起身默默地看着陆雪莹的尸体,心里百感交集。说实话,杨雪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觉得她不够坚强,面对危险毫无斗志,哪怕何时结束自己的生命都由红先生决定。可现在她死了,死的却很悲壮,她洗脱了卫青的罪行,也解除了家人的危险,尤其她死前那个微笑又让人觉得坚不可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杨雪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个站在道德至高点的旁观者,就因为不在其中才大言不惭,根本没有立场去指摘别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李晨唏嘘不已,虽说作为刑警经常要面对死人,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眨眼之间变成尸体,这种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他站在那一边摇头一边不住地叹息。
而一向冷静的大齐此时已经眼露杀气,不管是作为警察还是男人,他都觉得如此柔弱的陆雪莹不该死,尤其不该被红先生这样的坏人逼死,他紧捏着拳头低声吼道:“我一定要抓住他!”
杨雪看着陆雪莹手上已经残缺的戒指,回想她刚才几次低头摆弄时的状态,还有办公桌上的半瓶酒和满满的烟灰缸,也许她的内心还在挣扎,但肯定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很可能还留下了其他东西。杨雪拿出手机通知郝倩和快嘴刘他们过来,接着拍了拍大齐的肩膀说:“勘察现场吧。”随后她走到办公桌前,果然发现桌上有一沓手写的稿纸。
杨雪他们到来之前,陆雪莹的确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之前,她也曾不止一次想到过死,而对家人的担心让她难以抉择,因为她不知道红先生会不会因为她的死放过他们。可是当她真正意识到只有她死了才能保护卫青,只有卫青才能战胜红先生,而且只有战胜了红先生,妈妈、弟弟还有姗姗的性命之忧才能彻底解除,那一刻她真的解脱了。炼狱般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她写下了认罪书,除了向杨雪交代的内容,还有如何指使郭志强对祁宏及其家人实施攻击,毒品交易的账目和一个离岸账户,另外注明手机里保存着跟红先生的通话录音。写完给警方的认罪书,她打算给卫青留下一封信,想交代一下身后事,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并非生无可恋,一股酸楚顿时涌上心头,她不得不借助酒精让自己麻木,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在平整的信纸上,汪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水珠儿。陆雪莹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看着水珠儿一点点渗进去、慢慢变干,纸面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皱皱巴巴的印痕,她挣扎着写下了最后的遗言。
信中写道:
我走了,虽然还有些不舍,但噩梦终于要结束了,感觉好轻松。感谢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女儿。把姗姗托付给你之后,一有喘息的机会我就后悔,觉得自己太无情、太鲁莽,就算再苦再难也不该把她抛下,现在才发现这是我人生中唯一正确的决定。到今天为止,你我之间的恩怨彻底了结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希望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待姗姗,就是别告诉她曾经有我这样一个母亲,拜托了!
我相信你能打败红先生,但也请你一定要保全自己,千万不要走火入魔,你要清楚为那种没人性的魔鬼,做出任何牺牲都是不值得的,我希望你能替我看着姗姗长大,替我享受天伦之乐。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给你,我妈和我弟弟应该很快就自由了,替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让他们以后好好生活,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害人的女儿和姐姐。
陆雪莹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