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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没有故事性的故事

高原上的风雪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夜里还是大雪飘飞,到了清晨又变得风平浪静。

好大的一场雪呀,高山被封住了,河道被塞满了,公路被盖严了,就连牧村也被压得成了雪堆堆……在这白皑皑的雪地里,袒露着三行清晰的脚印。猛乍乍的一看,天地一色,你真搞不清这三行脚印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仔细一瞧,才看清都是从山顶上延伸下来的,一直通到了山下,一条通进兵站,一条通进牧村,还有一条通进养路道班。

这三行脚印牵着一个故事,也许你以为这个故事没有故事性,可它是十分感动人的。

事情发生在昨天夜里,大约是午夜两点来钟。

雪水河兵站秦站长起来查铺,他刚抽开门闩,一股强劲的寒风就呼啦一下冲开门迎面扑来,好厉害的风头呀,象针尖一样刺人。他走到院里感到脖子上有点冰凉凉的,用手一摸,湿呼呼的。这是什么呢?

秦站长顺手捻亮手电,夜幕里立即闪出了一柱白亮白亮的光环,象铜钱那么大的雪片,在手电的光环里飘飞着,旋转着。噢,下雪了!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

手电还在亮着,光环里的雪片渐渐变多,变稠,一会儿就变成了一股翻滚的巨浪。

雪大,风硬,天气骤然变冷。这时,秦站长不由得想起了在山里执勤的李玉峰和张大山。他们下午进山时天气还不冷——下雪前的天总是湿润润的不觉冷。这时,天一变脸,他们会挨冻的。秦站长想到今天上午上级才发来了一批在雪地巡逻放哨时防冻伤的手炉,便决定立即给两个战士送进山去。

他返回去,取了两个手炉,大步流星直奔山上而去……

高原军民正在山里头建一个大型水电站,上个月梢才破土开工。这个水电站建成后给整个阿尔顿曲克草原都能挂满夜明珠,牧民们把电站工地称“不夜城”。每天夜里,民工们都回牧村了,战士们轮流在工地上巡逻。今晚担任看守工地任务的是李玉峰和张大山。多么好的两个小伙子呀,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双手紧握钢枪,警惕地注视着田野。风雪扑打着他们的身子,扑打着他们的脸,可他们连棉帽的护耳也没有取下。因为他们深知战士肩上的责任,在执行任务时要始终保持耳聪目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秦站长的心早飞到了两个战士的身边,他边走边想:他们都是今年才入伍的新兵,究竟还是小娃娃,刚刚十八岁。说句不怕见笑的话,在家时说不定梦里还喊妈妈呢,他们乍来高原,一切都不太习惯,我们当领导的再忙,也要分出一份心操在他们身上才行!

秦站长想着想着步子迈得大了。这阵子,雪已经给山路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毛毯。风头还是那么硬,把秦站长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呼儿一下就卷得无踪无影了。

高原的夜,冰冷、空旷。只有风声,雪声……

顶头风,迎面雪,秦站长裹雪夹风艰难地前进着。他的衣服上落满了雪花,眉毛上凝结着寒霜,连嘴里呵出的气都变成了一股白烟,他不顾这些,脚步匆匆地跨着冰河、深沟、雪坡……约摸走了一个小时,工地就出现在面前,他拍打拍打身上的雪,揉揉眼睛,举目望去,只见战士们住的那间木板房披着厚厚的雪衣,伫立在夜色中。

老远,他就听到了一阵说话声:“亲爱的金珠玛米,牧民的亲人,你们使藏家的生活象格桑花一样火红,使藏家的奶茶象蜜一样香甜,象昆仑山不能从高原上抹掉一样,牧民的心里永远不会把你们忘记。今晚这么冷的天气,来,喝一口阿爸送的酥油茶,暖暖心!”

“老高原”秦站长对附近的牧民好熟悉,他听得出,这是谷露村的曼吉阿爸。这么晚了,老人怎么还在工地上?稍许,只听李玉峰说:“阿爸,一家人怎么说出了两家话。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为人民做一百件好事都是应该的,哪怕有一件事做得不周全也该受到批评。”

张大山说:“只要牧民们不受冻,我们爬冰卧雪心里也热乎,只要藏家的生活过得好,我们不喝酥油茶心里也香甜。”

曼吉阿爸的声音比两个战士的声音都高:“孩子们,这酥油茶里泡着牧民的一片心意,无论你们怎么说,不把它喝了我心里过不去……”

一切都听得明明白白了。秦站长心里一热,迈开大步走了上去。

阿爸和两个战士成三角形在雪地里站着,面面相觑,中间放着一把亮得发光的铜壶,借着朦朦月色可以看出,壶嘴里冒着缕缕热气。

在这样的事上秦站长当然会站在两个战士一边,他决定为他们“解围”,便走上前拉住阿爸的手,故意把话从酥油茶上叉开,引到别处去:“阿爸,风雪的夜晚,热乎乎的帐篷也留不住你老人家,还跑跑颠颠地闲不住呀!”

曼吉老人的“警惕”性蛮高,他马上意识到秦站长要打乱他的“计划”,便偏偏咬着酥油茶壶嘴不放,说:“羊毛毡帐篷虽暖我睡不着,地灶上的酥油茶虽香我喝不下去。因为我想到了金珠玛米在风雪里为咱们守电站工地。亲人啊,我不能让你们挨冻,这一壶酥油茶下肚可以暖暖身子。”

阿爸说着就从地上提起了铜壶,高高地举过头,秦站长忙用双手接住了。他只觉得这壶沉甸甸的,因为它盛满了千万个牧民山一样重、海一样深的情意啊!

秦站长看到阿爸的心意推不掉,便想让两个战士喝点酥油茶,谁知就在他和阿爸讲话的当儿,两个战士又到一边巡视去了。他紧走几步,赶上去,对他们说:“喝一口这热荡荡的酥油茶就会更知道战士的责任有多重!”

他把铜壶递给李玉峰,李玉峰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

他把铜壶递给张大山,张大山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暖流扑身。

他把壶嘴放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心明眼亮。

最后,秦站长把铜壶递给曼吉老人,说:“你老人家为战士操碎了心,剩下的这酥油茶归煮茶的人。”

阿爸本想讲什么,但却没有讲出来,他接过了铜壶,象战士一样,仰起了脖子……

两个战士带着奶茶的芳香继续巡逻去了。秦站长突然想到自己进山来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便拿上手炉追上去,拍拍他们的肩,说:“下雪天,后半夜天气更冷,大衣要穿好,把手炉带上,提高警惕,守好工地。”

大山和玉峰点点头,朝前走去了,身后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

秦站长和曼吉阿爸都没有立即回去,他们就在工地走着看着,有时还把没有归拢好的工具什么的收拾起来。说他们巡逻也可以,说他们干活也行。

风雪变大了,雪拧卷成一股股白浪在地上翻滚着,天地间变成了迷蒙蒙一片。

翻过一道土坎坎,秦站长老远就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影。谁呀?他上前一看,原来是“十姊妹养路道班”的两个藏族女工,她们背着叉子枪挺神气地巡逻着。秦站长有些纳闷:这么晚了她们怎么还来工地放哨,她们并没有警卫任务嘛!上前互相交谈了几句,才弄清楚了:原来今晚下雪以后,道班的同志发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水电站工地,她们一时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便派了两个民兵跟上来,悄俏地看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秦站长挺认真地问。

“这不,进山来一看全明白了……”快活的藏家姑娘指指秦站长,又指指远处曼吉阿爸的身影,笑嘻嘻地说。

噢,秦站长全清楚了,原来他和曼吉老人的行动引起了女民兵的注意,让她们给“监视”上了。

“哈……”他放声开怀大笑,这笑声是对姑娘们高度的赞扬!

之后,秦站长和姑娘们分了手,继续到工地上去忙碌……

啊,阿尔顿曲克草原上的“不夜城”,你牵动着多少人的心!这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你将给高原军民带来光明,带来温暖,带来幸福!

天亮了,风雪停了。雪山、草原、牧村、河川又变得清晰、爽目,袒露在无边的山野上。这时,秦站长、曼吉老人、两位女民兵才离开水电站地,向山下走去。

雪原上三行清晰的脚印就是这样踩出来的。

三行脚印编织成这个没有故事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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