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内的一处大宅院中。
祁耀扬接到了来自长平县的快信，一目十行扫完之后，脸色阴沉不已。他的夫人梅氏注意到了丈夫脸色不好，不由关切道：“耀扬，怎么了？”
“一点小事都能出了岔子，我那大侄子还真是……哼！”祁耀扬说了一半，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孩儿们毕竟经历的不多，你也不要太苛刻了。”梅氏是一个十分温婉的女子，见丈夫怪罪老家侄子，虽不明所以也还是尽力婉言劝导。
祁耀扬陷入了沉思，祁善发来的信件在路上最快也要走三四天，而徐知县上报的案件卷宗走官方驿站差不多也在这个时间，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两封快报同时到达京城。
想要截住快报不上传显然是不可行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刑部的人把这件事停止在刑部尚书这一级就好了，不必再上报。
自己跟刑部尚书关系不错，祁耀扬相信刑部尚书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不过，自己的老对头薛世海可是主管了大理寺，要是他得知此事硬是把卷宗拿过来，刑部尚书也没办法。
上一次自己暗地里指使刑部尚书把李员外的案子驳回去的时候，薛世海似乎就察觉到了，但是他的手不够快，最终没有改变什么。
祁耀扬跟薛世海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深知此人心思缜密，他若是起了怀疑，就算一时蛰伏不出，但是之后下手必然稳准狠快，祁耀扬也不是没吃过亏。
一想到这里，祁耀扬顿时坐不住了，他赶紧快笔写下了几封密信，让自己的心腹把信件赶紧送往几位京中官员的家中，托他们帮忙将案件卷宗截留在刑部。
“夫人，祁善的妻儿还在静云庵闭关吗？”祁耀扬忽然问梅氏。
梅氏一愣，急忙点点头：“是啊，曾氏还在静云庵待着，清心主持说她这么些年苦心向佛，已经很有修为了。”
“她又不能出家，苦心修佛做什么！”祁耀扬有些不满，“还不如让她回去劝劝自己的丈夫，千万不要胡作非为！”
梅氏没有说话，丈夫向来对僧道不感兴趣，不过今日如此发火，还是令人讶异。
祁善的夫人曾氏，与丈夫感情比较冷淡。后来曾氏痴迷佛法，就经常来京城的静云庵跟着主持闭关修行。她不仅自己去，还带着女儿雨柔还有小儿子祁渊一起，经常一住就是大半年，等到年节时候再回去。
梅氏偶尔还回去跟曾氏说说话，但是丈夫对曾氏的行为就非常不满。奈何曾氏的娘家就在京城，父兄也是有官有职的，她嫁给祁善算是下嫁了，祁耀扬也不好教训她。
但是这一次，祁耀扬忽然觉得不能放任祁善在老家在胡作非为了。上一次李员外提出的条件着实丰厚，考虑到家人，祁耀扬也就伸手帮了一把。
没想到这一帮就是打蛇随棍上，再想脱手就难了。苦主竟然骤然发狠，当众行凶，虽然李员外没有死，但是这事儿也闹得满城风雨。比起杀人，朝廷最在意的还是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影响也太不好了。
虽然说这件事麻烦，对自己而言解决起来也不算特别费劲，只是影响不太好。祁耀扬已经有些厌烦了要给祁善收拾这些破事，他觉得还不如让曾氏回去可以管着祁善一些，别胡乱在外面逞英雄，插手这些烦心事。
祁耀扬在京中扎根这么多年，已经颇有自己的关系网。傍晚时分，心腹们就传来消息，说是长平县的卷宗已经被大理寺拿走了，刑部扑了一个空。
“这个薛世海！”祁耀扬忍不住拍案而起，气得胡子直翘。如果不是薛世海在其中指使，大理寺是不会主动抢刑部的卷宗的。
薛世海出手如电，祁耀扬现在就有些被动，但也不是没有脱身之力。当时插手这个案子，祁耀扬也从来没有自己露面，都是层层指使，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自己身为副相主理刑部，终归有个失察的罪名。
眼下只好变换策略，少不得自己要亲自上书，在薛世海把卷宗递给皇上之前就请罪，或许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净。就是自己这么多年官场浮沉，要为这样的事请罪，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不过做官首要就是能屈能伸，脸面有时候也算不了什么。
薛世海动作极快，三日后就在朝会上举出了徐知县上报的卷宗，跟皇帝慷慨陈词：“……袁氏不过是一介妇人，若不是前次审判不公，怎么会有这样过激之举？律法如不能保护这些普通百姓，那么下一次举起屠刀的又会是谁？陛下，不可不慎之啊！”
朝堂上一片哗然，大家窃窃私语。薛世海这一席话看似不针对谁，实际上却是句句直指刑部。徐知县说的很清楚，之前是刑部改了判决，发还回去，才引发了后面的袁氏杀人。
大家的目光不由得转向祁耀扬。
祁耀扬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是情真意切：“陛下，当初刑部改判，也是觉得判决过重，李员外若是流放，他手下的店铺尽数关门，让那些在店铺里做活的人如何养家糊口？难道都要做流民不成？考虑到社会安定，刑部才改了判决。”
朝堂一片寂静，都在听祁耀扬要如何解释。
“臣老家就在长平县，事发之后，臣的侄子立刻写信给臣，我才了解到其实李员外对袁氏的赔偿不可谓不丰厚，只是袁氏为人固执偏激，一定要命债命还，才会糊涂做下此事。李员外如今奄奄一息，长平县民众人心惶惶，说起来也都是袁氏的过错啊。”
“臣先前考虑的确不周，就是没想到袁氏行事会如此激烈，这是臣的过错，臣愿受惩戒，还请陛下处置。”
祁耀扬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最后自行请罪。饶是薛世海知道自己的老对手到底几分真假，也不由得不佩服，还真是唱作俱佳，也亏得他能编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皇帝沉吟片刻，方才缓声：“此事刑部有失察之罪，罚俸一月吧。至于这袁氏，既然已死，也不好追究什么。李员外也是命悬一线，此案移交给大理寺来处理。至于祁爱卿，你也是不知其中内情，不必自责过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