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后闻言不作声，只拄着龙头拐杖起身，缓步而下。几
一旁应天城剑已出鞘，出声提醒：“太后小心。”
顾太后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只让林樱上前来相扶，行到万翔面前，才道：“即便是一条狗，拴在皇宫门前，也比别的人高贵。”
万翔深知这个女人了得，自己也不是来打嘴仗的，便开门见山地道：“皇帝和皇后生死未卜，凭太清院这点子守卫，根本不足以抵挡兵马司和禁军，顾太后，你眼下已经是阶下囚。若你肯乖乖地合作，废掉皇帝，从王侯中另择人登基，尚且能安享晚年。”
顾太后冷然一笑，“若哀家不答应呢？”
“您若不应，那咱们就只好下发讣告了。”万翔道。
盯着万翔看了一会儿，顾太后绕开他，慢慢地在屋子里踱了一圈，随后问：“你不管万微澜的死活吗？”
提到这个名字，万翔脸上的坚毅稍有松动，沉默半晌，道：“太后是聪明人，知道她是我唯一的软肋，不会轻易杀了她。您若将她交给我，不论将来如何，万翔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微澜，你愿意跟他走吗？”顾太后忽的提高了声音。
月牙门内，文秀带着万微澜走出。
很显然，万微澜这个冬季养的极好，皮肤回到了从前的状态。看到情郎的那一瞬间，眸中泪花微闪动，下意识地要奔向他，却被文秀拽住了胳膊。
相比她的激动，万翔则要显得冷静许多，“太后要什么条件，尽管开。”
顾太后慢慢走回凤榻，坐下，整衣理襟，说：“只要她随你走，哀家绝不阻拦。”
万翔便看向万微澜，勉强笑道：“澜儿，过了今日，一切都结束了。”他说着话，慢慢地走向万微澜。
万微澜定在原地，轻声地问：“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隐居，好不好？”
万翔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眉宇微微蹙起，面带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过了今日，我们便是万人之上，什么太后皇帝，都无法阻碍我们。为何要逃？”
“你不愿意？”万微澜蹙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忽的又笑开，“是啊，你怎么会愿意呢？当初你向太后献策，把我送进宫来，好为你自己谋个好前程。将来，你又要将我送到何处呢？”
“澜儿，你在说什么呢？”万翔不解，“当初是这个女人执意要你入宫，连叔父都没法，你不要被她骗了。”
正此时，外头忽的传来墨子良的声音，说：“过了今夜，你会被送往东北野狐家。”
声音落下，墨子良已经大踏步进了殿来。
见到他来，众人皆十分高兴，只万翔面露惊讶。
顾太后不动声色，握着龙头杖的五指，松了松。
墨子良上前见了太后的礼，尔后看向万翔，冷冷道：“从东北野狐家主房中搜出的信件，是万烈华的字迹，上有他的私章，以及你们万家特制的玉珏。信上言及，若玉兰关破，万家便协助野狐一族在我昙国扎根，为表诚心，两家将结秦晋之好。”
话音落下，万微澜已经惨笑起来。
“不，我已与叔父商议好了，会择人收为义女嫁去野狐。”万翔面上终于有了恐惧，着急地解释道：“澜儿，那是你的父亲，他怎么舍得将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花萼楼的头牌姑娘不知所踪，她被人藏在京郊的一个小房子里，眼下即将临盆。”墨子良继续道，“有人曾经许诺过她，会让她进万家的门。”
“你这是污蔑！”万翔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正此时，外头洪宝进来，说：“回太后，皇上的话，兵马司的人已经全部归顺梁国公，所有参与叛乱的禁军业已控制，白城危机解除。”
墨子良点头，示意他先下去。
万翔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这怎么可能？我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你不可能知道的！”
墨子良冷笑道：“你只防着朕赐给你的姬妾，却忘了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是这世间至美，也是至毒之物。”
“她是你的人？”万翔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和自己情投意合、知自己懂自己的红颜知己，竟然是蛇蝎毒物。“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还有些是你分明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的。”墨子良微微仰头，“即便是你那曾经上过战场的叔父，在护国公面前，也微不足道。”
“所以，你是故意的？从头到尾，都是你布下的一张网，等着我来钻？”一旦想通了一点，那所有的一切也都明朗了。
见他已经想通，墨子良也知道自己再无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只同应天城说：“应将军，外头的那些禁军，还需要你去解决。”
应天城应声而去。
顾太后也道：“你们今日也累了，早些歇着去吧，哀家这里不用伺候了。”
众人也便辞去，只万微澜无力地倚靠着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败涂地的男人。她忽的缓缓叹出一口气，慢慢撑起身子，朝万翔慢慢走去。
“皇后曾经笑我，说我怎么一遇上男人，就变得蠢了？”她轻声地呢喃着，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那个不愿接受失败的男人，“那时我还在想，她一个傻子，怎么会懂我的爱情呢？”
她慢慢地走到万翔面前，站定，微微抬头打量着那张脸，纤细的五指轻轻地覆了上去，“此刻才发现，原来我才是傻子。”
“澜儿，我……”万翔一句话未出口，便觉心口一痛，连话也说不出来。低头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万微澜，“你……”
身体，已然慢慢倒了下去，“嘭”的一声，瘫在地上抽搐着。
万微澜垂眉瞧了他一会儿，俯身将那把匕首抽出，一股血箭飚出，在她脸上溅开。
她拿手抹了一把，就这满手的鲜血，抚上万翔的脸颊，笑道：“我那么爱你，你不该背叛我们的爱情。”
那万翔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便闭了眼。
万微澜拎着那把滴血的匕首，从万翔尸体上迈过，踉跄着去了。
墨子良让洪宝进来将万翔的尸体拖下去，又说：“将万微澜带下去好好看管起来。”
洪宝应声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太后与皇帝二人，顾太后将龙头杖放到一旁，抚掌轻拍，“好呀，好呀，皇帝下的一手好棋。以护国公为诱饵，引来北漠贼人，趁机放出自己失踪的假消息，引诱万家叔侄动手。”
墨子良朝顾太后长揖一礼，笑道：“这还得多谢太后关心，为寻儿臣，将凤阁众人尽数派出。否则，万家叔侄两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的。”
太后冷笑一声，“权势、财富、人情都计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也都占尽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帝终于是长大了。”
墨子良仍是揖着礼，说：“太后夸奖，儿臣愧领。儿臣只是想尽早为太后分忧，希望太后能如母后一般，安享晚年。”
“你母后有你这么个儿子，是个有福气的。”顾太后声音更冷，“哀家若是不派出凤阁的人呢？皇帝又将如何？”
墨子良道：“自然是蛰伏，再待良机。”
话到这里，一切已经不言而喻。在这一场较量中，是顾太后败了。败在狠不下心，即便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明知道没有凤阁，会给他趁虚而入。她还是将人派了出去。
“皇帝，你可曾想过，你母后也在宫里。如果哀家没有将万微澜捉来，万翔闯入后宫大开杀戒，你又将怎么办？”
墨子良态度仍旧恭谨，“儿臣相信，以太后之慧，定能保后宫一方安定。”
“这一天你一定想了很久吧，把一切都考虑进来了。”顾太后长叹一声，默了片刻，缓缓地道：“哀家可以退居太清院，不问朝政，但哀家有一个条件。”
墨子良道：“太后请讲。”
顾太后道：“让珠儿进宫，封她为皇贵妃，掌六宫权。”
“太后，”原本胜券在握的君王，面对这个条件，脸色骤然一变：“顾丽珠曾经试图杀害姝儿，这您是知道的。而且她现在已经疯了。”
“哀家能让她疯，自然也能治好她的疯病。”顾太后道：“皇帝，趁着墨言卿还没回来，你还能坐几天安稳龙椅。别怪哀家没有提醒你，这皇家，可没什么亲情可言。”
墨子良沉默半晌，方道：“太后既然决定退守太清院，何以还要在后宫掺一脚？纵然姝儿有诸多的不是，她到底还是你的亲侄女。”
“哀家的条件在这里，”顾太后道：“你若应，哀家明儿便歇下诏书，从此退居太清院，再不过问朝政之事。同时皇帝也要颁出迎珠儿为皇贵妃的诏书，两道诏书一同晓谕四海。”
沉默良久，墨子良道：“太后可否容儿臣，好好考虑考虑？”
顾太后道：“天亮之前，给哀家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