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华有个词儿叫：隔辈亲。
大多数老一辈的人吧，对于自己儿子女儿只有‘嫌弃’两个字，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子女的？
除开个别人性扭曲的变态。
但是吧，子女年纪一大，便觉得和父母秀恩爱这种事，很别扭。
而父母呢？也觉得娃儿一长大吧。整日里忙着上班打卡交际应酬，有心秀一秀，又怕给子女增加负担；再加上时代在发展思想在变化，代沟就很明显了。
于是，这些老人就只能把自己满腔的爱心，表达到孙儿孙女的身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疼爱。导致很多子女觉得，自己不是充话费送的，就是打垃圾桶返回来的。
其实想一想，哪一日你父母要像疼孙子辈那样关爱你的起居，你能适应吗？
而顾姝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顾太后辛辛苦苦给孙子想名字，结果娃儿他爹竟然给想好了，这可不让老人家难受吗？
虽然不是多大的事儿吧，但是个态度问题。
“太后姑母，虽然两个孩子的名字是定下来了，但公主的封号还没定呀！”顾姝感谢自己没有一孕傻三年，脑子还能转动，“以后承祚封王封将什么的，那些称号都由您来拟定。”
顾太后正掩面‘委屈’着，闻言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问：“但真吗？哀家今后不仅要拟定他们的封号，而且他们还得由哀家来带。”
顾姝对什么事都怀有三分好奇心，唯有带熊孩子这件事儿吧，她真的没什么准备。
而且，这一带还是两，估计不是她疯，就是两娃残。
如今顾太后既然肯接这差事儿，她自然乐得放手，满口应承。随后又说：“不过，太后，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提及正事，太后秒便正经脸，冷声说道：“如今江湖上乱作一团，墨言卿自以为掌控了凤阁，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哀家一去，皇帝自然会万分依赖于他。”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露出笑脸，继续道：“人在高处时，犹如置身云端，脚下便虚浮起来。一旦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便会一步错，步步错。”
顾太后的声音温和沉稳，可顾姝却听的浑身冷汗冒了出来，没敢应声。
随着第一缕日光照进白城，整个白城又喧嚣起来。
广大的八卦爱好者也沸腾起来了。
他们刚刚从往顾府送青菜的刘大嫂嘴里得知，顾皇后一举生下龙凤胎，赏赐了顾府上上下下的人，连带着前去送东西的她都讨了二两银子的喜钱。
当然，有诚心诚意给一位伟大母亲道喜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也有重新把以前的八卦提起来的。
当然，八卦的主角，还是两位姓顾的。
这一喜讯才刚刚散开，紧接着，皇上苏醒的消息也就传开。
可，还没等他们笑开了怀，官府的讣告便出了：顾太后薨世，罢朝三日，官员戴孝百日；民间戴孝恸哭三日，停乐三年，一年内不得嫁娶。
这下子，他们脸上的笑容可就生生地变成了哭了。
家中有儿女议亲的，得要等上一年才能过门；有喜欢热闹的，这下子戏也看不成了，曲儿也听不成了，各地青楼酒肆更是涕泗横流，真真是要恸哭三日了。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琉璃院，由壮壮亲自抄刀，梳洗装扮。不过两个时辰，便从一个年过不惑但仍旧精明强干的太后，变成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嫲嫲。
顾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叹壮壮手艺比星月还好的同时，也有一点儿不满，“有必要扮的这么老吗？”
顾姝躺在床上，一左一右放着两个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时辰的娃娃，叹息一声接着一声，随后应答：“太后也说了，人生如棋，一步错，满盘皆输。若是不把你装扮的精致点，被人认出来了，您的计划可就全毁了。”
顾太后毕竟是曾经的掌权人，拿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更何况，现在她还有两个孩子陪着，含饴弄孙，世间几人能得？
琉璃院这头，两位不闻窗外事，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鹤龄宫这边，嘉囿皇帝把自己关在殿中，闷了大半日。百官齐齐跪在门外，皆不大相信中秋宫宴还神采奕奕的顾太后，一夜之间就薨世了。
尤其是其弟顾昀，挂着两行青泪，将身板跪的笔直，隐忍到额角青筋都暴起来了。等着皇帝给出一个解释。
可事实上是，墨子良也很想要一个解释。
没过多久，洪宝便带来了文秀公主的解释，那就是：没有解释。
“属下对文秀公主用了苦竹主的吐真水，公主声称无人合谋。”楠竹主洪宝，将声音压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沉，面色比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嘉囿皇帝还穿着那一身夜行衣，长靴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散发出一阵腥臭。他已经一夜未眠，重重的黑眼圈抢了眼中哀伤的风头，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出几分颓然，那伤感色彩便淡了许多。
听了洪宝的汇报，他愣了好久，才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沉声道：“星月和束竹阁众人无声失踪，凭她一人之力决计办不到。”
正此时，外头洪松进来，回说：“皇上，您让查的张家血案，有了结果。”
墨子良抬头看向老太监，定了定神，才道：“说吧。”
洪松才道：“张家当年被凤阁灭门，唯有文秀公主独活。”
“如此说来，是出于报复？”墨子良轻声呢喃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没有查到张家为何被灭门？”
洪松回：“这个还需要些时日。”微顿，又说：“皇上，洪韵来了消息，说皇后娘娘诞下一双龙凤胎，母子平安。”
然而，这本该是个天大的喜讯，却因撞上了顾太后薨世的噩耗，并未在嘉囿皇帝的脸上激起半点涟漪来。
他紧紧蹙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凤阁做事一向严谨，怎么会将灭门这样的事记录在档，等着人去查？
以顾太后的为人，即便不会斩草除根，也绝不会将与自己有灭门血仇的人留在身边，这不是给她添麻烦吗？
张家的事毫无预兆，为何突然在这个档口爆发出来？
“将文秀带来，朕要亲自审问她。”
“这……”洪宝微微迟疑，看了看自己干爹，见后者点头，这才去将人带了上来。
事情太大，洪宝对文秀公主丝毫没有留情，短短几个时辰，温婉端庄的文秀公主已经浑身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张脸还完好。头上的钗环是早就卸掉了的，满头青丝被血凝在后背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血淋淋的鬼。
她的双腿已经被折磨的无法站立，两个小太监将她带进来后便出去，她没了倚靠，便跌在地上。
即便浑身如此血腥凄惨，但文秀公主的脸上，却仍旧带着那温婉大方的笑容，好像那浑身的烂肉鲜血并不是她的，而是别人不小心溅上的。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墨子良心头忽的一跳，他突然间明白过来，自己从这个自小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最后，他什么都没问，抬了抬手，示意洪宝将人带下去。
洪宝刚将文秀公主从地上拖起来，她却突然开了口。
“皇上不问，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顾太后的死吗？”她的声音仍旧温婉如春风拂面，一如在玉太后身边，一如在顾太后身边。只是，她身上毕竟皮开肉绽，即便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那声音中的颤抖却是如何也忍不了的。
墨子良仍旧坐在玉阶上，抬头看着被洪宝犹如死狗一般拖着的女子，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从一开始，他就看不懂这个女子。
如果说顾姝是用张牙舞爪来伪装自己，那么微笑与沉静，便是眼前这个女子的伪装。
“你不该是那么蠢的人。”墨子良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稳定，“杀了太后，谁也回不来，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在密谋什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件事？是顾周郎？还是另有其人？”
文秀公主歪了歪头，好笑地问：“皇上为什么不问一问，当年那桩血案呢？”
墨子良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人制造了一桩假案，引诱你上钩呢？”
婷婉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收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知道皇帝很聪明，但也没料到，他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桩旧案造假的事上来了。
真让他抽丝剥茧下去，指不定太后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那么她承受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又柔柔地笑开，笑吟吟地道：“难道皇上就没有想过，顾丽珠入宫时间并不长，她是如何那么快熟悉福囍宫的地形的？又是如何制服了小肆嫁祸她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一切就已经很明朗了。
顾丽珠对宫里不熟悉，但她如果有一个内应呢？而当这个内应，是玉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就像这次顾太后的死一样，被最信任的亲近人出卖、杀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轻易得手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