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长街一片白雾笼罩，人声鼎沸。而琉璃院却是难得清静的一日。
早晚没有壮壮和小肆在耳边念叨要早起早睡；没有小二过来拉着打太极；更没有小三儿和小六儿伙着上下闹腾；顾姝身心舒畅。
软榻的靠枕攒着温润的玉片，榻上垫着冰丝凉席，顾姝穿着松松散散的稠衣，靠坐在上头。
左手边矮几上放着瓜子核桃开心果，苹果木瓜马提；右手边矮几上放着山药鸽汤、平菇乌鸡汤、葱花鲫鱼汤……
她吃一口汤，扔一颗瓜子进嘴，再吃一瓣苹果，目不转睛地盯着软榻旁边放置着的沙盘。
沙盘上画了纵横网格，摆放着白城主要建筑，尤其是从刑部到西市这一段，哪疙瘩有一颗小树苗子都清楚的很。
空气中一阵凉风飘来，蛋小三气喘吁吁地现身，“报告，囚车经过第一个街口，壮壮和小七已经趁乱混到了护卫当中蛰伏好了。”
顾姝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一旁的芸儿，“将那面小红旗挪到第一个街口去，他们这个点应该在那里了。”
芸儿依言将沙盘上的小红旗给挪到纵街街口去，随后满眼的星星，“二小姐，您现在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足不出门尽知天下事？”
顾姝抬头瞟了半空中直喘气的蛋小三，示意它继续盯着囚车的进度去。随后罢了罢手，“低调低调。”
一旁在角落里摇摇篮的顾太后冷笑一声，“囚车从刑部出发的时间是定好的，速度也是有规定的，只要懂些算术的人，都能计算出来。”
对于这位‘顾嫲嫲’的身份，芸儿是不知情的，只不过缘着是二小姐请来的人，加上是老年人，一向对她格外的尊敬。
但这份尊敬，远远比不上她对二小姐的崇拜。当即不客气地道：“嫲嫲此言差矣，正所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囚车在路上突然掉个轱辘，又或者护卫崴脚了啥的……呜呜呜。”
她话还未说完，被顾姝塞了一把瓜子仁儿进嘴里。
“芸儿，你可嘴上留德吧。”顾姝是真的怕了芸儿那张嘴，好的不灵坏的全灵。
正此时，蛋小三又出现了，瞪着两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顾昀已经把局面控制了，马车重新启程，眼下已经到了第二个路口。不过林樱和唐悦在佯攻的时候，不小心把车轱辘打破了，眼下他们正换囚车呢。”
顾姝震惊地看了看芸儿，暗道这丫头该不会是啥重生的大人物吧，又或者是哪位仙家下凡渡劫的。
不然怎么老是一说一个准？
她略抬了抬手指，示意蛋小三再探，又慢条斯理地嗑起了瓜子。视线瞥到了一旁逗弄两娃娃的顾太后，眼珠子转了转，同芸儿说：“屋子里怪闷热的，你再去搬一盆冰来。”
芸儿看了看屋子里三个冰炉子，再看看二小姐手边两个小手炉，叹了口气，“大夫可说了，二小姐月子期间，可受不得寒。”
“那也不能把我热死啊！”顾姝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愈发多嘴了，在这么着，都快变成老妈子了，周嫲嫲都比不上你唠叨。”
芸儿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二小姐太能折腾了。”她说着话，还是依言去了。
等人走了，顾姝方将手上的碎屑拍掉，起身挪到顾太后身旁，探着脑袋往摇篮里瞅。刚出生没几天的娃，除了吃喝哭闹便是睡觉，此刻正睡得安详的很呢。
顾姝蹲在摇篮旁，压低了声音，说：“救下文秀之后，皇上肯定会来问话的，到时候咱们得准备一套说辞，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不然，万一墨言卿趁着皇上悲痛万分之际，在他耳边吹什么风，让他毫无防备地中招，到时候咱们可就什么都完了。”
顾太后想了想，觉得说的有道理，又看看摇篮里的两个小娃娃，拉着顾姝往旁说话。“你有什么主意？”
顾姝道：“臣妾寻思着吧，响鼓还得要重锤。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皇上对墨言卿打从心底信任，咱们要从打破这份信任开始。虽然皇上一开始肯定不会接受，但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再加上太后的死，肯定能在他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顾太后蹲在矮几旁，又琢磨了半晌，觉得顾姝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这么说，你是想好要怎么同皇帝说了？”
顾姝点头，嘿嘿一笑，“不过，还得要文秀公主配合才行。”
“这个倒是简单。”顾太后看着自己侄女，愈发觉得自己眼前这个人被一团浓浓的雾气笼罩着，完全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正此时，蛋小三又来了，说：“囚车行到了望江楼前，小三和洪韵将伪装成臭鸡蛋的mi药撒到大街上，壮壮和小七趁乱将人带入望江楼，小六儿和陈佳倩利用楼中布置的机关将追兵的视线吸引开，小肆正驾着马车将婷婉带回来。”
顾姝甩了个敞亮的响指，“做得好。”又对顾太后说：“他们眼下应该得手了。”
顾太后瞅了她半晌，憋出一句：“姝儿，有时候哀家觉得，你好像提前知道了很多事。”
顾姝嘿嘿一笑，再次瞥了一眼半空中忙着喘粗气的蛋小三，心下暗暗得意：那可不，咱可是有时空客服一对一服务的人。
不出半个时辰，小肆便将婷婉给带了回来。
事涉顾太后之死，洪宝可但真下了死手，妹子被他折磨的只剩下一张脸是好的，还被人扔满了烂菜叶子臭鸡蛋。好好一大美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连为她看诊的大夫都连连叹气：“造孽呀，造孽呀！”
待大夫给婷婉看了伤上了药，顾姝与顾太后才进去，将众人都打发走了，三人在里头密谋一番。
夜色初降，墨子良如期而至。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婷婉，不及和顾姝说上两句话，便相携前往婷婉所在的厢房。
厢房是下人居住的，陈设极其简单，只一套桌椅一张床，另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
婷婉静静地趴在竹床上，由于浑身的伤口都化了脓，她身上并未穿衣，只将薄薄的纱衣搭在身上。看到嘉囿皇帝进来，不等他开口，她便先笑道：“优柔寡断可不像是皇上的作风。”
墨子良走近前去，垂眉看着床上的女子，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满地的血腥，以及那张脸上温和大方的笑颜。即便事到如今，他仍旧没法说服自己，是眼前这个人，杀了顾太后。
可亲眼所见的事实，又令他不得不信。
“你杀了顾太后，这是不争的事实，朕需要一个凶手来稳定前朝后宫。”他知道婷婉是极聪明的女子，也不想与她拐弯抹角，“告诉我，背后还有谁？”
婷婉笑了笑，看向坐在屋中央的皇后，“皇上为什么不问一问你的皇后呢？我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墨子良回头看着顾姝，问：“姝儿但真知道？”
顾姝耸了耸肩，嗑着瓜子，满不在乎地道：“皇上真的想知道吗？有些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她这幅样子，倒叫墨子良更觉奇怪，看看婷婉，再盯着顾姝，问：“你们到底瞒了朕何事？”
顾姝讪讪地一笑，瞒着墨子良的事儿挺多的，也不差那么一两件。她将瓜子仁儿扔进嘴里，起身将墨子良拉到桌旁坐下，说：“臣妾哪里敢瞒皇上，只是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臣妾怕说了皇上也不信。”
见她欲言又止，墨子良更加心痒，“你先说说看。”
顾姝便故作迟疑，叹了口气，拉着墨子良回到自己寝殿，关起门来，开口就是一句：“臣妾实话实说了吧，那个顾信之根本就是假的，是顾丽珠利用我对顾信之的童年阴影，让顾周郎假扮的。”
“你先等会儿，”墨子良觉得自己有点懵圈，“顾丽珠不是死了吗，这里头又有她什么事儿？”
顾姝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应答的话也是准备好了的，“她根本没死，在执行斩刑的那一刻，被人在牢中更换了。”
“这也不对呀，”墨子良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满朝文武中，有谁有这个能力去帮她呢？难道是太后？”
“皇上先别着急。”顾姝倒了杯茶给皇帝，“你且坐下，容臣妾慢慢解释。”
墨子良少不得坐下来，满眼迷惑地看着他的皇后。
顾姝也坐下来，虽然说台词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但还是要装出一副竭力思考的模样，“臣妾与顾信之的关系，皇上也清楚了，顾丽珠正是利用这一点，加上顾周郎恰好与顾信之长得十分相似，所以臣妾才一时不察，被他们蒙蔽了。直到……”
把话在关健时刻掐断，能更好地引起倾听者的好奇心。
墨子良果然追问：“直到什么？”
顾姝抬眼看着墨子良，眸子里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浑身也轻微地颤动起来，连声音也不由的低了下去，“直到臣妾发现，在暗中支持顾丽珠的人，是……是宝亲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