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栋一行人离了葫芦谷,经风陵渡,潼关,不几日来到古都西安。
进城后先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君安客栈,为了追回在葫芦谷耽误的时间,一路催马急行,可说是人困马乏。
人们洗漱用过晚饭之后,都早早安歇了,岳栋仍坚持做晚课后再休息。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妇女的哭号声。
岳栋到窗前倾听了一会,声音仍不见停止,他想可能又有什么冤案发生了。
他不想惊动旁人,从窗口越到对面房顶,向声音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近处无人之地跳下来,向哭声走去。
见一处街门被官府贴上封条,门前有老有少和两位哭号的妇女萎顿在地,周围站着几十人都是怒形于色,有的还发狠地咒骂着。
岳栋上前向一位老者询问,那老者道:“真是没有王法了!我是这家的邻居,这家男人叫吴凤琦,是个老实巴交的商人,在这里住了三代了,前半年升任征西将军的撒离虎,不愿意让家属随军冒风险,想把家安在西安城,看中了王家花园,王家官小,不敢得罪征西将军,为了拍他马屁,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钱,前个月就搬走了,而据风水先生说:‘若连上吴家的这片房,风水就更全了,以后会王侯将相万代不竭。’撒家因此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吴家房产,可是吴家无房可搬,再说祖产怎可轻易相让,拖了半个多月仍无结果,撒家急了,他们原想弄到手后改建一下,年前住进去,此时再不拿来就来不及了。他们竟然指使人去告吴家通匪,刚才知府衙门派人来抄家封门,把两个主要劳力都抓走了,剩下这老老小小,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哪!”
岳栋听罢义愤填膺,心想这个撒离虎,如此欺压百姓,不顾别人死活,十分可恶,一定要惩办他一下,还有那个为虎作伥的狗屁知府也不能放过。
第二天早饭时,岳栋安排每两人一组,自己单人一组,分片去了解行情。
岳栋向小二打听了相关情况,一人来到征西将军行辕,在门口观察了一会,来到对面的正兴茶楼,上楼临窗坐下,要了一壶茶,边喝边观察,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更多地了解撒离虎。
正在此时行辕门口来了两个军官,被卫兵拦住问话后没进门,反而向茶楼走来。
巧的是他们就坐在岳栋身边,也是一个靠窗的桌旁,要了一壶茶还多要了几样小吃,一边喝茶吃点心,还经常探头看行辕。
一个像中军模样的人说道:“卫兵说将军在落实家属住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
另一人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们来了,就不会怪到我们头上,这个报捷也不是什么急事,慢慢等吧!”
那个中军压低嗓门说道:“你说撒将军靠这些战功晋升,是不是有点昧良心?”
另一人道:“你可别这么说,在战场上被围住,算他们倒霉,这些异族的牧人,也不能证明他们与叛匪无关,杀了也就杀了,谁又能怎么样呢?!”
中军道:“用毫无反抗力的人头,染红顶子,我心里真不舒服,那也是几百条人命啊!”
岳栋听到这里,心中无比愤慨气恼,只是杀良冒功,和强抢民宅这两条就足够杀他的了,也无须再多浪费时间,只是要认对人,不要杀错了。
他等着撒离虎回来,又过了半个时辰,见那个中军指着行辕门口道:“将军来了,咱们快去吧!”
岳栋只见一人,身穿二品将军服骑在马上,后面还跟着四个护卫,门口的卫兵向他报告着什么,还用手指向茶楼,撒离虎扭脸看了一眼,让岳栋看到了他脸的正面。
头盔罩下的是一张大脸,微黑的面容,浓眉大眼,眼中贼亮,带有凶光,狮子鼻大嘴巴,下半个脸都被浓密的大胡子遮着,看上去是个威武雄壮又强势狠辣的人,给人很深刻的印象。
岳栋又去了解知府的情况,他姓秦名浩是雍正六年进士出身,熬了十来年当上了四品知府,他既想保持儒家学派的清正廉明忠义仁爱,又不得不在官场中随波逐流。
常言道: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恐怕就是秦浩最贴切的写照。
所谓清就是公家钱粮分文不取,像征收的各种税赋公粮军粮以及库银和上面拨下来的赈灾粮款,工程款项等等他都如数上交和下拨,从不在这方面作文章,有时遇到饥荒年,他还装装样子赊几天粥,换得个好名声。
但是私底下,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家人生日等下级送的礼,他是照单全收,他觉得你不收,反而让对方难看,弄不好还得罪了他。
这些收入都是私人感情馈赠,整个社会连百姓都是如此,别人无可指责。
他也向上级送礼,但他的顶头上司少,而下级多,他现在只要把巡抚,藩台,臬台和总督大人等照应好就是,而他管的六个县,都有知县和县丞,知府衙门里也有不少下级,这些人每年的考评都要他来批,想要升迁的,谁不孝敬他?!
谁孝敬的多,只要这个人不是太坏,他就会推荐谁。
当然,礼尚往来他也要还礼给下级,从众人送来的礼物中,他挑些自己看不上的,拿来再送别人,或写副字应付了事,别人还要说墨宝难得。
总之在官场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滋泥,真金白银的实利,一直是往上流的。
这还不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大笔金钱是来自断案,比如一个杀人犯想要活命,送来了大笔金银,若能找个理由不杀,而关个二十年监禁,以后再慢慢想办法逐渐减刑,听到关二十年以上,苦主也能接受的话,这样的银子他就敢收。
如若杀了人硬要诬赖是别人所为,再多的银子他也不敢收,他反而会收苦主的银子,为他主持所谓的公道,杀了该杀之人犯,这还得了个青天大老爷之名。
有时他是原告被告都收,只要判得巧,以后不会出事就行。
这些钱都是暗中收的,既没有条子凭证,双方也不会向外说,一般都不会出事。
秦浩算是谨慎的,他还有点儒家的矜持,还有能收不能收之分,所以平时官声还可以。
但他却非常惧怕撒离虎之流,对文官上级有时还可以分辨一二,但对这种狠恶之徒,又是二品大员,既无法可分辨,也怕他当面辱骂嘲弄甚至出老拳,真可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当他捉来吴凤琪审讯后知道,绝不像撒家说的那样,是什么通匪,而明显是要强占吴家房产,但他不敢顶撞撒离虎,只得把吴凤琪押起来,要狱卒好好看待,案子只是拖着不判。
岳栋了解了两个人的大致情况,定下了相应的惩罚措施,就暂时放下,一心做药材方面的事。
在找到一个大的代理商,准备第二天要西去咸阳,当晚他就开始行动,而且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事,因为擅杀二品大员,是件大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等到二更以后,伙伴们都睡了,他带上了宝剑和白天购置的化妆衣物,悄悄来到行辕外面僻静处。
他外罩道袍,头戴道冠,粘上胡须,然后运功腾云而起,在半空观察到院里有卫兵站岗,还有几个流动哨,可能是在城里的缘故,防卫比较松懈。
他还发现第三进正房处还亮着灯,有可能是撒离虎的居所,他慢慢降到后窗处,在屋檐下倒挂金钩向里张望,果然见撒离虎在里面,正和一个小妾饮酒调情,恰巧小妾离窗口不远,为了不让她见事惊叫,惊动卫兵,岳栋出指隔空点了她的昏睡穴。
撒离虎叫了两声,见她不应,还以为是她不胜酒力,把她抱起往床上放,他刚放好直起身来,岳栋已开窗进来,毫无声息地到了他身后,立即右手出剑,左手捂口鼻割断了他的喉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岳栋顺势把尸体放倒在床上,还用被子把两人盖好,以防被人早发现。
岳栋又把事先写好的贴子放在桌面上,上面写着:杀良冒功,强抢民房。为恶太甚,自当身亡!知府助纣,指民为匪。若不纠正,切莫后悔!
岳栋在被面上擦干净剑上的血迹,插剑入鞘,整理好衣物,又从窗口出来,轻轻地关好窗子,悄无声息地飞腾出行辕,又找了远一点的僻静处,把所有的化妆衣物等都烧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岳栋像个没事人一样,早饭后和大家一起,离开长安向咸阳进发。谁也不知道,岳栋心里还有一股除恶后的快意,和对吴凤琪一家的牵挂。
已进入小雪季节,一路上风尘仆仆,寒风凛冽,往往是冒雪顶风而行,第三日上午来到咸阳。
几个伙计是纯南方人,武功又低,已经冻得快撑不住了,找了一间比较好的客栈,室内有火可以烧炕,又要来热酒热菜,吃喝一阵后,他们才渐渐恢复活力。
岳栋向小二打听何处可买棉毛之类的衣物,小二说过后,岳栋和二爷一起出去,买回来五件毛皮大衣,皮帽子,和皮马靴,每人一套,还说回到南方,自己用不着穿了,可以孝敬老人。
伙计们听了心里暖暖的,也不用再怕大西北的严寒了,觉得遇到这样好心的东家,真是自己的幸运。
咸阳相比西安小了许多,也穷一些,两天里只找到了一间比较大一点的药铺,愿意做代理商,但用量并不大,所以要他们到樟树或西安代理商处自行进货。
也说明了如果到樟树一次进货,价值超过三万两,价格可有大优惠,并可押送至咸阳。
本地也没有在品种和价格上,值得运回樟树的药材,所以只待了两天,就无事可做了。
原想去四川,知道那里的药材多,然后到重庆乘船顺长江而下。
但从客栈老板那里得知,到四川去要翻越秦岭和大巴山,本来蜀道就难行,现在大雪封山道路断绝,骑马更无路可通。
众人只得打消了去四川的念头,又花了两天多的时间回到西安,到了西安后,岳栋为了避免引人怀疑,不再去住君安客栈,而是找了一间离东门近些的客栈,便于明早出城。
利用晚饭前的时间,岳栋到征西将军行辕和知府衙门门前转了一圈,他打听到撒离虎之死,是在第二天中午引起贴身警卫怀疑,破门而入发现的,当时那个小妾仍在呼呼大睡,推叫不醒,血流了一床,已经渗到垫被下面去了,过了申时小妾才渐渐醒过来,看到现状吓得哇哇大哭。
一接到报案,知府秦浩吓得三魂出窍,他知道二品大员在自己的地面上被刺身亡,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失职之罪。
他连忙赶到现场,勘察过后仔细研读那张贴子,过分紧张的心才安定下来。
待小妾醒来让她稍事洗漱穿好衣服,明明知道不是她杀的,但现场只有她一人,还是把她带走扣押起来
秦浩按帖子上的言辞,先把撒离虎身边的警卫及当天接触过撒离虎的人其中也包括那个从前线回来的中军,都找来问话,。
因为撒已死,没人再怕他了,人们招认,撒离虎一共组织屠杀四次,共杀害无辜牧民两千二百多人,全都报成军功,把他们的财物牛羊全部掠走,金银珠宝细软之物归他所有。
别的对象分给他手下带兵的人,牛羊给全营将佐和亲兵们改善伙食,他还克扣粮饷,无端打骂士兵,结党营私排斥异己,致使两位将军含冤而死。
张将军和周将军等几个,与撒离虎在西北大营同为中级将佐,张周二人都是文武全才,战功也比撒离虎大,撒离虎虽然打仗一般,但他是大将军王府中的家生子,平时粗鲁卑劣,但对主子表忠心讨欢心的事,却非常在行,所以他比谁都升得快。
而且还拉拢一帮与他臭味相投的将军,共同排斥像张周二位这样,能打仗在士兵中威信高,有点文化还有点清高的人,经常分派些难事和危险任务给他们,稍有不如意,非打既罚,摆明了对瞧不起他的人,就让他当众丢人。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没点怨言呢?
这就更加触恼了撒离虎,他决定把他们除掉,撒离虎给张周二人下达了率部一个月内消灭叛军主力的任务,当时叛军去向不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二人寻歼未果,回来后他当即升帐,说他们作战不力,贻误战机,枭首示众,以警后者。
这本来不是件小事,但由于在军中他十分霸道,朝中又有大后台,所以人们敢怒不敢言,怕他报复,而今他死了,所有的丑事都抖出来了。
其中还包括强抢民女做小妾,原来陪他睡的小妾,是在出嫁的途中,被撒无礼掀开轿帘,见她有几分姿色,硬抢回军帐,做了毫无名份的小妾。
男方是个平头百姓,向各方百般求告无门,去军营讨要,还没进门就被嘲骂一顿打了出来,去官府告状也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他被气得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一筹莫展。
秦知府把众人的供状都叫他们签字画押,连同仵作的验尸报告,装订成册附上自己的判词。他在判词中说;撒离虎将军是在守卫森严的征西将军行辕中遇刺身亡的,现场既没有打斗的痕迹,钱财分文未动,也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线索,现在封锁现场正进一步分析侦缉中。初步判断是仇杀,因为杀良冒功,害死两位将军,强抢民宅和民女等都结下了极深的仇恨。作案的手法必是武功高手所为,而我判断是撒离虎在军中的对头,杀人报仇的可能性大,望臬台大人或刑部能派武功高强之人前来协助破案。
秦浩这样上报是很滑头的,一是先报撒离虎其人品极差,其罪该杀,这样上面看了,追究的力度就会小多了,二是推向军方,只有军中之人,才能在行辕里,不知不觉地杀掉撒离虎,若是军中内部之事,他这个地方官就没什么责任了,三是要高人下来破案,不来他有理由可以等,来了就往他头上一推,自己便清闲多了。
这就是他混迹官场学来的明哲保身,太极圆融之道。
秦浩早就知道吴凤琪是被冤枉的,又看到帖子上的威胁之语,他不敢耽误,很快就判其无罪把房产归还。
岳栋见吴家老小回了家,心中的牵挂就放下来了。
他觉得这个知府做事还蛮快的,只六七天的时间就纠正了错误。
以一般官吏的办事效率,至少也要再拖上十天半个月。
这件案子中,最倒霉最命苦的就算那个小妾了。
本来是办喜事被人家抢了,已经吓坏了,现在又毫无道理地,搅进人命官司里,更是吓掉了半条命。
虽然人不是她杀的,最终会放出来,但那要等整个案子都结清了,即使过了一两年被放了出来,她该到哪儿去呢?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原来的男人还能要她吗?!
自己的父母又会怎样对待自己,每当想起这些烦心事,痛苦不已,长时间地饮泣,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的前襟几乎都没干过。
岳栋怜悯李氏小妾,为她的事专门给知府秦浩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知府大人你应该很清楚,被撒离虎抢来的李氏小妾,不是杀人凶手,不应该长期关押。她是个最可怜,最命苦的平头百姓,你绝不能虐待她,而且还要为她出来后的前景打算,最好能做工作让原来的丈夫接受她!最差也要让她父母接回待嫁。你是不是青天大老爷,老天爷和我都在看着呢!”
当晚岳栋把短信,悄无声息地,放到知府内宅的书案上。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就向洛阳进发。
恶棍为官害四方,
残民以逞众人伤。
根深蒂固难扳倒,
侠士愤然斩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