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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侯门深似海

安庆侯府处在淮州城最繁华的地带,门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商贾云集。

马车赶了一路,虽不曾历经霜雪之苦,却已是风尘仆仆,好不埋汰。

于是,马车在两尊一人多高的大石狮子中间停下后,斜倚着门框,双眼贼溜溜转个不停的门子立刻几步奔了过来,边跑,边挥着袖子,赶苍蝇似的驱逐道:“去去去,停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挡了府里贵人们的道,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玄将脑袋上的皮帽一摘,拿着鞭子就要往这有眼无珠的门子身上抽去,苏钰挑开车帘,忙一手将他拦下。

门子的脸色变了一变,却并无惊恐害怕之意,只是意外又尴尬的望着苏钰,赔着笑脸道:“原来……是四公子回来了……您……您不是在拂云县……”

“回来看看。”

苏钰淡淡说了一句,跳下马车。

顾玄却是不肯吃亏,对那门子道:“这侯府是公子的家,公子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是你个看门的有资格过问的吗?还不快过来牵马!”

“是……是是……”

门子哈了哈腰,冲后面站岗的招了招手,随后便懒懒散散的跑过来两个人,牵了马车往后院而去。

苏钰并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辆车,吴音与方妈坐的那辆,只是临时雇来的,推推让让的,好不容易付了车钱,又将大包小包拿下来,自己拎着进府。

其他人都没什么,那门子单单将吴音拦下,上下打量一番,歪着头说道:“你是什么人?这侯府,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吗?”

苏钰折回一步,将吴音手中的包袱强行接过来,一并背在肩上,轻挽起她的手,呵斥那门子:“她如今是本公子最尊贵的客人,往后,也会是你的主子,最好客气一点。”

说完也不等那门子做出反应,便拉着她进到门里。

门楼宽敞高大,飞檐斗拱层叠气派,雕梁画栋千回百转……这安庆侯的府邸,果真非同凡响。

不过……

对于一个故宫都去过好几回,颐和园里更是常来常往的人,这点恢宏壮观,还不至于让她惊叹失仪。

庶子远游归来,按着惯例,先要到大夫人所居的荣秀院去请安,之后才能到偏院去与生母团聚。

回都回来了,大夫人心里便是再不痛快,也只能忍着一口气,虚情假意的寒暄道:“老爷的身子已请名医看过了,人上了年纪,还能没个痛痒?本也打算告诉你的,可是你如今功名在身,怕是公务繁忙,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这下……回来的倒是正好。”

苏钰也附和着的说道:“近日来忽觉心神不宁,怕是府中有什么闪失,便回来看看。原来竟是爹爹偶感不适,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将门外侯着的吴音方妈等望了一眼,慢悠悠的说道:“算起来,你们母子都快半年没见了。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快去看你娘亲去吧。”

苏钰俯身拜了一拜,退出门来,只听屋里又是一声吩咐:“绿罗,你留下。”

绿罗一个哆嗦,慢慢的回转身子,应了一声,进屋里去听从吩咐。

出了荣秀院,有两条路分别通往不同的所在,一条大路是到福德堂的,安庆侯苏怀安的居所。另一条小路通往后院各处,包括柴房隔壁的小屋,和茅房附近的陋室。

吴音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苏钰便停下来等她,关切的问道:“一连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让你跟着吃苦了。可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吴音摇摇头,忽而没头没脑的低声问了一句:“大人这么急着回来,恐怕不止是思念父母双亲吧?大人能否明白告诉我一句,你可是……”

吴音咬了咬嘴唇,终是嗫嚅道:“可是志在侯爵之位?”

苏钰一愣,默了一默,遂轻轻点了点头,又压抑的说道:“没错,不过无关功名利禄。我只是担心我娘,爹身强体壮的时候,她们尚且对她百般羞辱刁难,如今爹病了,我娘还不知……”

吴音歉意的笑笑:“原来大人只是担心娘亲,是我想多了……”

后院叠山理水,一连走过两座木桥,才到了矮墙后面的柴房。尤氏如今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完全失了宠不说,手脚也变得笨拙,已无需再去前面伺候,只是养在这晦暗破旧的小屋里,等死而已。

猛然见到房门被打开,扑棱一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扑到门前问道:“宋管家,是不是侯爷要见我?”

尤氏跑得太急,被凹凸不平的地砖绊得一个踉跄,苏钰忙伸出手臂,扶住了她。

尤氏用力在他的手臂上抓了一抓,感觉衣料不对,便恍惚的抬头,看到竟是苏钰,眼眶一热,两行清泪便滚落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颊,爱不释手的摩挲起来:“钰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快让娘好好看看……”

“娘,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苏钰将她的手拿下来,扶她坐下,就依偎在尤氏的身旁,为她理着衣服上的褶皱:“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尤氏抹了抹眼泪,欣慰的笑道:“不苦,娘不苦。倒是你……别被人欺负了才是。”

苏钰失笑:“娘,我到拂云县是去做知县,又不是做下人。拂云县数我最大,谁敢欺负我?”

“哦……”

尤氏一拍脑门:“可不是,我的钰儿如今长大了,出息了,娘真是笨,都糊涂了……”

母子二人温情了好一阵,经方妈出声提醒,才想起屋里有别人。尤氏抬起头,望了望吴音。苏钰便介绍道:“娘,这是吴音。是我在拂云县认识的,帮了我很多忙。”

吴音上前,施礼道:“见过尤夫人。”

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声夫人,也不过顺口这么一叫。尤氏听了,顿时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将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夸赞道:“这姑娘长得真水灵,跟花儿似的……”

虽然苏钰训斥了门子,所有人也都看到他带了人回来。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却没有吴音的那份儿碗筷,亦没人安排她晚上住哪儿。

这个侯府四公子的分量,可见一斑。

饭嘛,一人匀给了她半碗,凑合着也就吃了。

可是这住……

其实也好办,出去找家客栈就是了。

苏钰去探视安庆侯,吴音便跟方妈说了一声。方妈只是叹气,奈何住处实在局促,也不好挽留,只能叮嘱了她几句,让她自己多加小心。

出去的路倒是很容易找,出了园子就能望见前面一片熟悉的建筑,顺着路走就可以了。

想来这要出去,是没人会阻拦她的。但若是再进来的话……

吴音不禁莞尔,不让进门,不正中下怀吗?苏钰那一厢情愿的单恋,也就可以完美谢幕了。

果然是换个地方,所有看似一团乱麻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么一想,真恨不得狠狠的夸自己几句。

正兀自得意,墙角的暗影里突然跳出个人来,双臂一下子抱在了她的肩上,嬉皮笑脸的调侃道:“新来的?在哪个院里伺候啊……”

这个人半醉不醉的,一身酒气。从鼻子到眼睛,从手指到脚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安分的。

吴音推不开他,只得踩上他的脚,用力碾了下去。趁着这人痛得直叫,又抬起手肘一撞,正中这人的下巴。

附近的丫鬟下人被惨叫声惊动,纷纷跑过来查看,几个人慌张的围过去,七手八脚的把人从墙角里扶起来:“二公子,这是怎么了,有没有撞坏了哪里……”

二公子?

这就是安庆侯的嫡子,陈夫人的儿子——苏铭?怎么是这么个德性?

苏铭捂着下巴,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一甩膀子便隔开了搀着他的丫鬟,几步走到吴音跟前。其余的下人见这情形,自然以为是吴音冲撞了他,分散开将她围在中间。

人多势众,吴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却差点撞到身后的一个家丁。身后无路可退,面前又有苏铭紧逼过来,伸手来挑她的下巴。

吴音只觉一阵恶寒,将他的指尖挥手打开。

围在四周的下人立刻又近了一些,吴音慌忙解释道:“你们做什么?人多就可以是非不分啊。你们看清楚,是他先抱我,我才打了他的……”

“二公子抱你,那是看得起你……”

随着一声大喝,石板路上又走出一个人来,到苏钰面前点头哈腰。这个人,吴音在大夫人的荣秀院见过,似乎是府里的管家,姓宋。

姓宋的正要解释,苏铭却率先出口打断了他:“不管这丫头是在谁那里当差的,跟她的主子说一声,今日起,她就在我的院子里伺候了。”

“这个……”

宋管家面露难色,吴音忙解释道:“二公子你搞错了,我不是你们府里的丫鬟,我不过是个过路的,正要出去。”

苏铭错愕,望了望宋管家,宋管家点头道:“没错,二公子,这个没规没矩的丫头,是四公子带回的……”

“哼……”

苏铭轻蔑的用鼻孔出了一口气,扫兴的一甩袖子:“苏钰那小子,艳福不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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