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内,右扶风正附耳听着府伊的话。
“陛下的意思是要彻查。”府伊暗自做了个手势。
右扶风左思右想,一拍脑门:“这是要出大事情啊!”
府伊张望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此番事情涉及到四殿下是否私用银子来……”
右扶风脚一个没站稳,险些踉踉跄跄的倒靠在桌子上:“府伊说的是什么!如此这朝堂之上岂不是要变天!”
府伊站起来:“你多小心,不要牵扯到太多。”
右扶风连连摇头:“这种事情岂是你我可以掌握的。稍有不慎,哪怕今日没事,以后也得出事!”
府伊叹了口气:“为人臣子……尽本分罢了。……你且去吧……”
天在此时有极柔和的美,在清晨,三殿下的府邸内。
伯夷着宽松的衣袍迎着风而行,他匆匆的走到门口,瞥见姜禾头趴在桌子上,歪着个脑袋,眼睛闭着,头发倒是梳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
他坐下来,余光看见她小憩时,眼睛上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他闭上眼睛,复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上的纹路,这只手上躺着一只簪——墨发简单的盘着,他还没来得及束发就这样过来了。外面的晨光起着如青松石一样的光,几只灰雀停在柏树上,歪着它们的小脑袋看着他们。伯夷听着它们的啼鸣,起来想要关窗。
”你几时来的。“不知何时,姜禾醒了,眉梢处,还有些许睡意。
”刚来,来催你起床,姑娘好睡。“伯夷伸出一半去关窗的手,收了回来,回过头,稍稍笑了笑。
“哪里有这大清早的催人办事的。”姜禾嘟嘟囔囔着,还是如往常一样跟在伯夷身后。
伯夷的发尾从脑后垂下来小几缕,摇摇晃晃的,一歪一斜,他走一步,飘一飘,走一步晃一晃。也不知何时起,总有几只灰雀在伯夷的四周盘旋,不肯离去,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要伸出来,但又气恼它们的顽劣,所以,他就先——瞪了它们一瞪,企图吓跑它们。灰雀一下子翻飞起来,呼哧呼哧的拨动着羽毛。他抬头盯了一会儿,它们便全都飞走了。他心满意足的又拢着手。
突然,他的脚后跟被人蹭了一下,他低下头,余光看到一双细细的脚尖,轻轻踮起。他的背僵了僵,因为他感到有个人的气息,正靠近他的背。
他转过头,看见晨光之下,姜禾拿着一根羽毛,朝他转啊转,转啊转。
“公子怎么连头都来不及梳好就过来了。”伯夷听闻此言,又转过头。
他背对着她,高出她大半个头:“姑娘,平日自己梳头吗?”
他的背忽地又僵了僵,她又靠近了他的背,有双手,轻轻盘起他的发,把它们收拢到一起。
“君子要正齐衣冠。”
那个他口中的姑娘,很温柔的缠起他的发梢。指尖滑过他的发梢,把它们绑在了一起。
他却生怕要累着她,所以他着急的脑袋一低,那个姑娘手缠着头发,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身上。轻轻——嘭的一声,猝不及防。
”哪个许你低下头的。“背后,姜禾有些气恼
他急忙把手往后一伸:”给你。“
姜禾接过簪,重新细细把头盘好,插上簪子。他低垂着头,只是看见她的脚靠在他脚后,细细的一点尖头。
“你走在前面就是了,我跟着。”姜禾道,他寥寥的嗯了嗯,却没有动。
姜禾在他身后道:“你做什么,怎么不走?”
他理直气壮道:“两个人出门办事,你跟着我后头做什么。”
姜禾瞪了他一眼,直冲冲往前走,伯夷仍停在那里,她走到前面,转过来,气的又瞪了他一眼,折回来:“你怎么还站着。”
伯夷的眉眼向上扬起,那根簪子在头上稳稳当当的盘插着,真是好一枝晶莹剔透的簪子啊。
百姓商户交税,定要上交各地府衙,各地府衙统计无误后,再上缴户部,由户部再录入国库。平日打仗,祭祀都要从国库里面拨款。也就是说,这笔少缴的税款,一定是有人掩盖,从户部这里暗中勾结,又打通了各地府衙。审问那个平日与沁芳斋相互校对银两的人,就可以知道其每年偷税款数目,而至于用途则要细细拷问银两运输之人。这流程,诸位办事的大人已经都心知肚明了,他们默默的选择了没有声张,各自手疾眼快的逮捕了那个企图逃跑的吏员,连夜审问,这一审问不要紧,每年万把两银子都会从他手上偷转运出去,这是个什么概念,在最繁华的京户去最好的酒楼吃饭,再包个清倌唱曲只要二三两。这数万两的银钱转出去是要做什么?他四殿下是想要做什么!京兆府的诸位官员把这消息往死了往下压,生怕走漏了风声,不利于办案,他们加班加点守在府内,连家都不回,全体官员在值班室困了就睡,醒了随意拿水糊在脸上就算过去了,顶着巨大的风险,熬出了浓浓的黑眼圈,在转运银两之人那里终于搜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某人收刮民脂的证据。
京兆府伊傻了,他拿着从那人屋里搜出来的打量陈年的记账,那里的数据含糊不清,据此人交代,他们每次只负责将钱财运到河道上,而具体到底这笔钱运到哪里去,他们却不知道,使伊们顺藤摸瓜,查到这批银两分了起码数十个分支,分别存在不同的钱庄,那些钱庄存着一个共同的户主,是谁的呢?是一个叫章涯的商人,而他的入库登记始于前四年春天——前四年春,陛下颁布禁令,严禁大肆修缮宫殿,来充裕国库。太子殿下的府邸却在没有拨动国库一分钱的情况下,修好了,这件事情因为没有牵扯到国库,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入库的提款人却是一个叫程度的。
程度是何人也?太子府管事——程侧的远亲。
“速提太子府内管事来。”府伊的手在藤椅上抓出了一道印子。
“只要人不死,一切我顶着,放手去做吧。”府伊吩咐道。
两个时辰之后,府伊仍坐在原位,内心惴惴不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不是这样的。
“大人,招了!”使伊附耳道。
“章涯此人,就是太子。”
府伊的茶盏“砰”的跌落在地——完了,这下完了,怎么真的会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