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杯啤酒。”我把空杯推向吧台里的服务生，他麻利地接过杯子再次斟满后递了过来。我举起酒杯刚凑到嘴边，一个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我扭头看了一下，他那身黑色的风衣可不是便宜货的样子。
“好久不见啊，扎里克·卡吉瓦拉。这名字真绕口，果然还是叫你丁格好了。”男人朝我友好地笑笑，对着服务生抬了抬手，“麻烦也给我来一杯啤酒。”
“你来得有些晚，这已经是第三杯了。”我抿了一口啤酒，晃了晃酒杯，看着白沫在玻璃杯里打转。
“啊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就让我请了吧！”
“恩？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放下酒杯，把胳膊撑在吧台上看向他，“那么，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
“这么快就切入正题吗？我还打算多喝几杯的呢。”对面的男人一边念叨着一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我，“这次的任务似乎并不容易啊，是和迪瓦派来的人在地球上调查追捕一名叫做弗隆提亚·塞塔，自称拓荒者的黑客。你可是猎犬，应该很擅长这种搜捕的任务吧？（dingo，澳洲野犬）”
“拓荒者么……黑客？还有把自己真名透漏出来的黑客？”我有点奇怪，“等等……你不会想说有人在地球上攻击了迪瓦的系统吧？”
“何止……而且次数高达184次次次都攻破了迪瓦的防火墙，而且毫无痕迹的开始于结束，我们只能知道所有的攻击都是通过与迪瓦连接的地标设施的信息而去的，他们推测犯人出自于我们这些‘仍拒绝被编入迪瓦的地上生存者’之中。从这种意义上而言，可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啊。”
“是啊，真是没想到，在我们这种荒凉的地方还会出现这样的人才……不过既然有比迪瓦更强大的信息操控能力，为什么还会被追踪到位置呢？难道说是犯人故意想让我们这么认为的么？”我撇了撇嘴。
“谁知道呢……迪瓦也应该察觉到了事件的严重性了吧，与其不断地改善在黑客面前形同虚设的防御墙，不如早点主动发起攻击。这次和你同行的人大概已经做好了过来的准备了吧？”男人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啤酒，心满意足地吐出了一口气，“安吉拉·巴尔扎克三等官，迪瓦的A级系统保安要员，性别女，关于人就知道这么多了，会合地点已经其他信息都发到了你的终端，祝你好运吧。”
“啊……我尽力而为吧。”我和他举起酒杯，碰杯之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倒是调笑说：“喂喂，18次完成保安局情报处给出的地上任务，综合评价S级的大人物可不能这么敷衍的哎，我可是会担心的。”
“日常行为那一栏是不良吧，你说出来我也不会反感的。”我摆了摆手，故意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虽然每次都能好好地完成了任务，但这还是第一次和迪瓦的人联手行动。我那可爱的搭档现在一定在想着我能不能派上用场吧？”
“嘿嘿嘿……处理人际关系这种事就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了，我只是个传话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他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我的背，把服务生喊过来结账。
“知道了，那我今晚就开始做些准备吧。”我收拾了一下，戴上了自己的圆礼帽，站起身拉了拉披肩，快步走出了小酒馆。
……
“嗯嗯，就是这样，你们大概在20分钟后出发吧。对了，不要太贪心，多叫一些人来吧，这么多一定分不完的。嗯，好的，我再说一遍，不要来太早，不然可能会遭到攻击哦。嗯嗯，那我挂了，拜拜~”我挂断了电话，把剩下的废铁桶用绳子绑在轻型越野车的车尾上。
准备工作告一段落，现在离集合时间也不远了，我可不能让她等太久。我一边想着一边带上护目镜并拉上了口罩，然后发动了引擎。
越野车在寸草不生的沙石地上奔驰跳跃着，我大力踩住油门，仔细倾听着耳边嘈杂的风声、引擎的轰鸣声、还有车后叮当作响的金属碰撞声混合在一起，宛如20世纪令人热血沸腾的摇滚乐。渐渐的，摇滚乐中混进了新的声音——这是一种由远及近，由小及大，就像在极远处慢慢延伸过来的地震一般不详的声音。
不过，我喜欢的就是这个声音。
我瞟了一眼后视镜，看见驶过的地方掀起了几米高的尘土，很明显这不是我的越野车能做到的事情。沙尘中如节肢动物一般蠕动的黑影隐约可见——看来我正在被一大群单个体积赶得上四五个成年人的沙地巨虫追逐着，这正是我所期待的事情。
正前方的天空中，一颗陨石裹挟着热浪划破天际砸在远处的空地上，我向那个地方加足了油门驶去，不久就看到一个人影爬到了突出的岩石上，似乎是在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后面的虫群追得越来越近，我朝那个人影挥了挥手，她很快就消失在了岩石后面。紧接着，岩石后面也扬起了一大片尘土，一个白色的球状物体凭借着尾部的火焰推进冲向了高空。
这应该就是迪瓦的高科技装备吧？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不禁拉下口罩，向着飞来的球型机甲抛出了一个飞吻。
机甲飞过我的越野车，迅捷地降落在虫群前方的地面上，光是掀起的气浪就已经掀飞了前几排的沙地巨虫。紧接着，机甲一脚踩断了首当其冲的巨虫的身体，和它们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迪瓦的人竟然会选择这种粗暴的战斗方式着实是让我大跌眼镜，看上去应该是不想在这些低劣的物种身上浪费子弹吧？不过这样真的好么？
虫群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吸引了。我在岩石边上停下车，把安放在车后的轻型狙击步枪背在了身上。等我爬上岩石望向战场，寸步难行的机甲身上也已经缠上了好几条巨虫，看上去和一个被粗重的麻绳五花大绑的肥胖症患者一样滑稽。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狙击步枪瞄准了机甲身上的几条巨虫头部一一射击，失去了脑袋的虫子像被剪断的线头一样无力地摔落至地面。得到解脱的机甲用头部的监视器捕捉到了位于射击处的我，我指了指自己的头部，意在告诉机甲中的驾驶员这些沙地巨虫的弱点部位，好在她很快就心领神会，张开推进器再次飞向空中，两条手臂处不断地射出激光向虫群发起轰炸，地面一时又是沙尘滚滚。我看着尘土中四处逃窜但仍然难逃一死的巨虫，不由得发出了一身赞叹：“还挺能干的嘛。”
沙地过了好久才恢复了能见度，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虫子们现在都横七竖八地陈尸遍野，为这贫瘠的土地增添了一分难得的色彩。球型机甲在我边上的空地着陆，四散飞扬的尘土让我不由得低下了头——今天所遇到的灰尘如果全让我吸进肺里，真是死几百次都不足为多。
机甲停稳后收起了推进器，驾驶舱从背后弹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利索地跳了下来。她应该就是这次任务的搭档——安吉拉·巴尔扎克。
“真是好身手啊，一下子全部解决了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戴上圆礼帽毫不掩饰地说着赞美之辞，但我的感谢对象似乎并不领情，反而双手叉腰强忍着怒气朝我吼道：“我说你啊，作为观察者，一上来就拖我后腿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说嘛，接下来我也要帮你工作，大家要礼尚往来和谐相处啊。”理亏的我从容地打着圆场，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皱了皱眉头看向一边，我也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这次的同行者——一名外表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精致少女，金色的长发被梳成了双马尾辫，蓝色的瞳孔晶莹剔透。她只穿着裸露四肢的紧身战斗服，关节处的地方点缀着绿色的荧光。
“话说回来，那些是什么？”女孩看着仍然拴在车尾的铁桶不解地问道，“刚才被追着逃的时候，这些多余的东西就该全部扔掉，真是个笨蛋。”
“不不，我可不是在被追着逃，我只是在开车拉着那些铁桶罢了。”
“……哈？”
“沙地巨虫对金属可是十分敏感的。”我捡起一个铁桶敲了敲，铁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这样边跑边敲金属物体，就能激怒它们不断聚集过来，真是十分单纯呢。”
安吉拉摆出了一副极度困惑又无奈的表情，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远处传来的引擎声打断了。我连忙绕过岩石跑出去，那些大型货车与卡车一一停在了我的跟前。
“哦！真的有好多啊！”一个大概有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一辆黄色卡车的驾驶座中探出身子，看着一地的狼藉发出兴奋的叫喊。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手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好了各位，先前说好的大甩卖！一人300卡拉德（货币单位）的鲜肉特卖会！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太棒了！”“多谢多谢！”“真是太厉害了！”年龄相仿的男人们纷纷下车把钱塞进了我摘下的礼帽中，然后拿起斧头砍刀等工具冲向了属于他们的战场中。
“谢谢惠顾~”我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安吉拉则是一脸不爽地步步逼近。
“我说你啊……”
“啊啊，谢谢你啦，没拜托你就帮了我个大忙呢，我很欢迎慷慨的雇主哦！”我晃了晃礼帽，感受了一下里面充足的分量，接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看起来和你工作会很顺利的样子呢！”安吉拉一气打不出来，放弃了说教，双手抱在胸前望着那群劳碌不断的人们。我也从自己的车上取下吉他，坐在一边静静地弹奏着。过了好久，她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关于报酬——”
“报酬的话，和往常一样，利用卫星扫描得到的地下资源的数据就行了，这次也要加油干哦。”安吉拉听后取出一张微型存储芯片递给了我。“说真的，如果是现金交易的话就更好了。不过和迪瓦的各位说这些也没……”我把吉他放在一边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原来是她迅速地收回了手臂。
“这可是成功之后的报酬，给不给你要视你今后的工作情况而定。”
“喂喂，难道不是应该先付一些保证金来构筑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吗？”
“哼，一上来就搞破坏，你让我要怎么相信对雇主干出那种事的人？”
“搞破坏什么可真是难听啊，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一定能把那些路过的沙地巨虫都杀光——”
“你这人啊！”听到我又在故意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安吉拉终于爆发了，“你已经浪费了我7分20秒的珍贵时间！明明现在已经刻不容缓了，这明显就是在搞破坏，和我对着干！”她为了强调时间的重要性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隔着空气戳着我的鼻子，看来真的是十分生气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因为时间生气到这种地步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急啊？再说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作战开始应该是在明天吧？其他的代理人也还没有到呢——”
“就是这样啊！”安吉拉再次打断了我，“所以说这才是我们赶在其他人前面的最佳机会啊！对于这具素体的培养也是中途停止就开始使用了。”
“哦哦，所以才是这种萝莉的外形吗？我还以为你是有这种嗜——”
“嘁！”安吉拉用一种能吃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连忙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哼，你听好了，如果有其他人比我先找到弗隆提亚·塞塔的话，那时你能拿到的报酬只有零！请你先搞清楚这点，再给我认真工作！”
“哎，这种时候还想着要抢功么？”看穿了她心思的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喂，你有好好看过作战内容了吧？”
“最近迪瓦受到频繁的黑客攻击，攻击的犯人就在这地球的某个地方，是这样没错吧？”我站起来看着仍在不断肢解巨虫尸体的人们说道，“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如你所见，留在地上的我们过着像这样狩猎维生的日子，而你却要从中找出和你们虚拟空间中的住民过招后胜出的家伙？你确定你要找的不是宇宙人之类的什么吗？”
“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侵入的确是从地上来的，而查清这次事件就是我的任务，辅佐我的工作则是你的任务，明白了吗？”雇主的语气还是那么严厉，一点都没有女人味。
“我当然是明白的，而且十分清楚。”我向她鞠了一躬以表忠诚，“话说回来，那个玩意真的是很厉害啊！那台机器人刚才的范围精确扫射是怎么做到的，魔术么？”
“那是保安局的主服务器用卫星回路辅助了演算处理，瞄准修正什么的当然是轻而易举。”安吉拉自豪地挺着胸膛向我解说着，“就算对方是以音速在移动，炮火也能通过预测来命中目标。”
没想到迪瓦的人也这么没常识么？竟然还没有注意到我想表达的意思。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叹气，看来真得给这位大小姐好好上一课了。
“果然很厉害啊！”我扛起吉他走向越野车，“那么它自身就是迪瓦的终端，一直与迪瓦处于连线状态，真是可靠，足以敌百！”
“啊啦，明明过着石器时代的生活，理解能力倒是一流的。”
“你刚才说卫星回路是么？接收天线在哪里？”
“就在背部中央的位置，你可千万不要碰哦。”稍微说了几句好话就把重要情报供了出来，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我将吉他安放好，抄起了搁在一边的狙击步枪绕到了机甲身后，对着它的背部一枪又一枪地射击着，子弹撞击在金属上，发出了令人怀念的声音。
“喂！在干什么啊你这笨蛋！”安吉拉冲过来一把推开了我，慌张地抬头察看机甲的状况。它背部的弹孔滋滋地迸出火花，然后砰的一声炸开了。
“不，我说你才是笨蛋吧。”我站在了目瞪口呆的安吉拉身边，“你要面对的是在电子战中打不过的黑客吧？可是你却带着一个连接主系统的终端到处乱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边走边把你的位置告诉给和你玩捉迷藏的对手吗？”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打坏吧？！”
“从现在开始不能连线迪瓦。一旦使用通过卫星的通信手段就完了，敌人会迅速知道我们的位置——你这么想就行了。”
“那你要怎么完成任务啊？”
“之后赶来的那些代理人如果都像你这样没注意到这点的话，他们会毫不在意地连接到网络，然后一切都会被敌人掌握。”我走回越野车前放下了狙击步枪，“这样很好，因为对于狩猎，诱饵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只有你和我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猎物的背后，单凭眼睛、鼻子、耳朵和双脚，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胜出那个叫弗隆提亚·塞塔的魔法师了。”
“……你有自信吗？”安吉拉听了我的一番话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谁知道呢？只不过，智慧、毅力和体力是做生意必不可少的东西，然后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就是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事情了。”安吉拉什么也没说，想必她也在慎重地考虑着以后的事了吧。
“啊对了，这个硬邦邦的大家伙还有什么用处不？比如说当个护身符什么的？”我指着被自己报废的机甲没心没肺地询问她，后者气得直跺脚。
“当然是和废铁没什么区别啊！”
“废铁嘛？还好是在这里，废铁也有废铁有效的利用方法呢。”我再次抬头看了看这尊庞然大物，光滑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幅景象也是十分地令人怀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