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这次的也是个很棒的货色啊！多谢惠顾~”我偶尔就会光顾一次的废品收购站的老板这次也兴奋地将一大叠钞票塞进了我的手里。我向老板打完招呼后走回了正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自己被贱卖的高科技装备的安吉拉。
“哈啊……我的Arhan（阿罗汉）……特一级的支援……以后该怎么办啊！”混乱的她连说话都不连贯，只能抱着头不断摇晃，虽然这么做并不能使自己清醒就是了。
“不要这么丧气啦，我会把卖掉的钱用在调查经费里的，你就放心吧。”我把厚厚的钱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胡扯着根本算不上是安慰的话语。
“问题才不是出在这里啊！”气急败坏的安吉拉丢下这句话后回到了我事先就准备好的厢式房车上，我耸了耸肩，坐上了驾驶座，一路向着南方开去。
“喂，你到底要去哪？”安吉拉在夜色降临后才向我提出了这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我拿起手边一本厚厚的笔记递给她，她翻开笔记本，歪头看着上面到处做着标记的手绘地图。几秒后，她放弃了理解，打开了右手上的全息影像地图，不过影像上理所当然只显示着“离线”的字样。束手无策的安吉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能唤醒自己乐于助人的热情耐心地向她解释：“首先我们要去小镇杰德寻找最开始的线索，从这里往南一千公里左右吧。”
“哈？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那个家伙不是一个无法轻易就能找的对手么？要收集有用的情报，当然是去小镇找啦。”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小镇啊？更近一点的地方不是也有聚集地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让你的那些同伴先当诱饵。他们的到达地点和搜查范围都是相互知道的吧？”
“……嗯。”安吉拉若有所悟。
“那么这些情报通过网络被共享的话，弗隆提亚·塞塔也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吧？这样的话，那家伙就一定不会在这一带留下线索，貌似他在这些方面一直都是相当谨慎的吧？所以根据消除法，我们应该优先去调查保安局现在还顾及不到的小镇。你就先放轻松一点，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吧。”
“毕竟狩猎就是这样，先着急的一方就会输，对于猎人和猎物都适用。”安吉拉听后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回了椅子上。
两个小时后，我将汽车停在了路边的平地上。“怎么停下了？”
“今晚就在这附近露宿吧。”我熄火后站起身准备从驾驶座后面取一条毛毯。
“什么？你给我等一下！”安吉拉叫住了我，“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浪费时间？不睡觉怎么行啊？”
“你去睡就可以了，我来驾驶！”安吉拉不由分说把我挤出了驾驶座。
“……你不睡觉也行吗？”
“我还没有剧烈运动到需要睡觉的程度。”安吉拉边说边费力地调整着座椅，不禁让我更加担心起来。
“……这车是全手动的哦，你会开吗？”
“别把我当成笨蛋！这么原始的机器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你只需要把方向告诉我就可以去安心的睡觉了。”安吉拉像模像样地握住方向盘，扭过头来向我询问驾驶方向。我当然不可能这么放心，因此在告诉她方向后并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去后面处理着白天时从那些人那里免费得到的一大袋食物。
“来一串如何？这可是沙地巨虫的肉哦！”我将烹调好的肉串起来递给正在驾驶的安吉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叼着一个小袋子吸着其中的液体。
“不用了！”或许是勾起了她白天时不太愉快的回忆，安吉拉立刻皱着眉头拒绝了我。我大口嚼着肉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盯着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晚餐的袋子，终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好奇心。“那个很好吃吗？”
“这是没有味道的。”果然是营养液之类的东西吗……
“什么？我说你啊，难得从迪瓦出来一次，大吃大喝、玩个开心这种想法从来没有过吗？”
“如果你指的是娱乐的话，平时有在网络虚拟空间中好好享受过，那才是你们这些肉身所体会不到的感觉。”安吉拉把喝完的袋子挤扁后扔在了一边。
“……不是你说的这些，我是想说，不需要满腹感、满足感之类的吗？”
“没有那些必要，因为我们早就超越了人类本能的满足。满腹感，呵呵，那是消除空腹感的代价吧？那不是肉体所带来的束缚吗？我们才不会进行这种叫做新陈代谢的浪费，所以才能将精神沉浸于更高尚的愉悦中。”
浪费么……明明是对于人类而言必不可少的事物，这种说法就像是否定了人类一样。明明你自己也算是人类，为什么要说到这种程度呢？
“你的身体不是机器人吧？”
“这个身体是从我原来的遗传情报而来的克隆体，如果不使用这个身体的精神网络，就会和我的精神矩阵不完全融合。”
“那你以前也是肉身吗？”
“从受精开始的1300小时的确是这样没错，还是说你以为迪瓦的住民从出生一开始就是二进制吗？”我还真有过这种想法。以前给我的任务都是我独自完成的，任务内容也很少体现出人情味，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叛逆性格，我经常会做出一些让迪瓦的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过我每次都有好好地完成任务，因此他们只能在我的日常行为一栏里填上不良二字。老实说，只要能顺利拿到报酬，我并不想和迪瓦那里扯上太多的关系，不过这次有机会和来自迪瓦的人正面接触，我也想问一些自己比较在意的事情，即使会得到令我有些反感的回答。
“……听到不是这样，我也是松了口气呢。”既然不是冷冰冰的代码，那你在出生的时候也能用自己的五官来感受这个世界吧？可是迪瓦为了培养出一个完美的人格，未经你的允许就把你带入了数字世界。机器的出错率的确要比人类低得多，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或许迪瓦的住民都很庆幸完美的自己比地球上的人类少了很多麻烦，但在我看来，他们根本算不上是人类——明明从来没有体验过我们的生活，你们凭什么大言不惭地否定我们？坐在我身边这位来自迪瓦的系统保安要员，虽然和他们坚持着一样的观点，但是她仍然愿意来到人间，用人类的肉体感受着这个真实的世界，这样就足够了。不管她是出于对地面的新鲜还是对任务的无奈，作为地面的向导，我都会耐心地引导她熟悉这个世界，到时候，再顽固的人多少也会理解我们的感受了吧。
“对于这副用不惯的身体，别太乱来了。”我站起身准备走向车后的床铺，“要是累了的话，我回来换你。”
“嗯——啊！”安吉拉突然紧张地看向车窗外，我也立刻转过身来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几颗和白天一样的陨石拖着长长的轨迹坠向了地面，看来其他的调查者也来到了这里，迪瓦真的很重视这次的行动。
“你的同伴们陆续登场了呢，他们似乎也都比计划来得早了点。”
“知道被我抢先来了这里，所以都急急忙忙过来了吧。”
“这就是迪瓦的工作啊，真是让人消停不下来。”想抢功的不止安吉拉一个人，那我就得摆正心态好好协助自己的雇主了。
顺便也让你们尝尝我们这些地球人的厉害。
第二天一大早，经过了充分休息的我从安吉拉手中抢过了方向盘——的确是抢没错，连续驾驶了一个晚上却仍然不肯松手，明明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脸也有些红，昨晚才叮嘱过她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还要那么逞强？安吉拉赌气似的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用怨恨的眼神瞪我一下，完全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我打开了车上的音乐播放器，百听不厌的摇滚乐慢慢填满车厢，我顿时充满了精神。
“这烦人的音乐是什么东西啊？”安吉啦肿着眼睛不满地发着牢骚。
“是A-RISE啊！难道这种过去的摇滚乐在迪瓦只能算是小众音乐吗？”
“这种东西谁会听啊！”
“果然是个不讲风情的地方啊，迪瓦不是集所有文明，记录并构筑起来的吗？但是却连摇滚都没有，真是奇怪。”
“哼，肯定是被认定为无需在未来留存的无价值的亚文化了吧。真是一点都没错，这种噪音到底有什么地方好了！”
真是的，这完全就是机器人的思考模式吧。
“就是因为你认为这只是用耳朵去听的声音，所以才会不理解。音乐这种东西，是要用全身去聆听的。”安吉拉深深地叹了口气，难道说单纯的只是被打扰了而已？
“要休息的话，你可以去后面的床睡一觉，没问题的哦。”
“没有必要。”
“这样好吗？你看上去真的很困啊。”
“没有这回事！”安吉拉再次拒绝我的好意时语调升高了不少，“而且如果不看着你，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就麻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这样，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我关掉了音乐专心驾驶，一时只能听到发动机沉稳的响声。
“哦，看到了，是杰德镇。”参差不齐的建筑物慢慢进入了我们的视野。我将厢式房车停在小镇外的空地上，和安吉拉步行进入了杰德镇。
小镇没有专门修建公路，两三层的木制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在两侧就形成了街道。街上有不少人，到处都是店铺，外观看上去都像是年代久远的电影里的风格，不过店铺里都摆满了人类现代文明遗留下来的产物。
由于我事先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一直一言不发地向着目的地走去。
“你说的收集情报，具体是要怎么——”
“这位小姐觉得怎么样，现在能便宜一点卖给你……”一位女巫装束的老婆婆提着一大串用细绳和木材做成的挂饰突然接近到安吉拉的身边，她慌忙间摆了摆手加快几步跟上了我。
“先去找和弗隆提亚·塞塔的人交易的商人。”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吗？”我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拐进了一条岔路，几个男人聚集在一个小巷口前，或是靠在墙上聊天，或是搬了张椅子坐在一边晒太阳。
我走到一个跨坐在椅子上的成年男子跟前说：“我是约尔翰介绍的，从伊扎库来。”男人瞟了我一眼，用下巴指了指巷子里面的一座逃生铁梯，铁梯旁的房间没有安门，只是挂着一副竹帘，竹帘的另一边则坐着一名看上去像个退伍士兵的壮硕男子。我走上前去用本地语和他交谈，安吉拉也不安地跟了过来，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听着。
“我是来找拉兹罗的，他在这里么？”
“他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
“……据说，有了这个就能见拉兹罗本人了吧？”我掏出了一块作为暗号的红水晶，他拿起来仔细地确认以后，掀开了竹帘。
“不要站在外面了，进来说吧。”
“喂，好好翻译给我听啊！”安吉拉跳起来向我抱怨着。我刚想简单地解释给她听，大块头挡在门口补了一句：“只准你一个人进来。”我向安吉拉耸了耸肩，丢下了不断碎碎念的她跟着走了进去。
男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下，并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
“拉兹罗现在外出有事，大概明天就会回来，我会帮你联系他安排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这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多谢。”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见他？”
“……‘上面’派来的任务说要搜查一个人，我调查了一下那个人，他似乎和拉兹罗有贸易往来，所以才一路找过来了。”
“你是在怀疑拉兹罗正在进行着不正当的交易吗？如果是这样，我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这次见面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况且迪瓦是不会闲到派人来调查这种低等级的案件吧？我也是确定了拉兹罗不会被卷入这次的事件才来找他的，不做好充分的准备我可是会没命的。更多的事情我也不方便透露了，希望你能理解我。”
“……好的，我知道了，过会我就会去联系他，大老远的赶过来应该都很累了吧？不过镇上没有旅馆，你们需要另想办法，尤其是那个女人……吵死了！外面在干什么？”他突然不悦地大吼起来，吓了我一跳，不过仔细一听，外面的确有类似打闹的嘈杂声。
“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在和三个混混干架，貌似还占了上风，现在好像不是了。”门外的人见怪不怪地说道。
穿着奇怪的女人吗……
“啊啊不好意思，貌似有些急事呢，我就先告辞了。”我快步走出了房间，一掀开竹帘就看到对面的巷子里安吉拉正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架着，她面前的两个男人都踉踉跄跄的，看来也是吃了点苦头。一个黑皮肤的高个子将手上的小刀在她的脸上拍了拍，紧接着高高地举起——
不好！我不假思索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左轮枪向他射击，被子弹击中的小刀弹飞到了后面。他们愣了一会转身看向我，脸上依然流露出凶恶的表情，我只好握紧了手中的枪凶狠地回瞪了他们一眼。
“可恶！”“你给我记住了！”这三个人果然被我吓住了，不甘心地放下安吉拉向着巷子深处奔跑而去。
“不要太小看现实世界了。”
安吉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只好慢慢地向她走过去。
“多管闲事……”安吉拉有气无力地反驳着，我走近了才发现她一直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样子似乎是病了，而且一直撑到了现在。
“抱歉，我应该先注意到的！”我跑过去蹲下想扶她起来，她甩开了我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就栽了下去，我连忙冲过去接住了她。安吉拉似乎已经失去知觉晕过去了，只是一味粗重地喘着气。
“真是的……”事到如今已经做不了其他事了，我没有多想背起了安吉拉赶回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