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谈恪有些震惊，也就一两个月功夫，王玉才就成为县令。成为了他们的父母官，他觉得今后的生活更难了。
王夫人倒不是很开心，要搬到县衙过去，她觉得远不如自家的小院生活的自在。
允正礼就不一样，他还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模样，对于他来说一个破县令而已，也就那样。
王玉才是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因为他现在被大通县一应事物搞的焦头烂额，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大通县堆积的事物能累加到如此之多。
这不怪何止海，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打的条子还能遗留到现在，也是非常强大。县衙下设部门，也只有维持正常运转，其中还有几个干脆不运转人员都转到其他部门。
他很怀疑，自己接手是正常的大通县衙吗？这完全就是空壳子。他甚至还找了何止海谈谈人生，讨论他是否打击报复的问题。
“你看看这情况，我有必要打击报复吗？自我接手就是这么个情况。说实话，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接手，你现在的县衙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何止海很是淡然给王玉才说道。他完全没必要给王玉才来这一手，完全就是这大通县的问题。
王玉才很焦虑，就这情况。能保证大通县不倒，就已经是福分。你还指望它完成新政，给全国做表率。这已经是痴心妄想的地步好吗？
陈鲁起初还不大信王玉才的描述，直到某天抽空参观一下县衙，查阅大通县文书。他觉得王玉才身上的担子挺重的，不过还是要给王玉才打打气的。
“玉才啊！留给你的时间可是不多咯！”
王玉才感觉自己认错了先生，他应该换一个的。为什么自己要接手这个苦差事，连带着好几天，脸色就没有好过。
这就让明谈恪很难理解，这家伙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能成为县令，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到他身上反而是一种负担了。
明谈恪明白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幸福的烦恼。
王玉才看着积压如山的文书，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打算好找皇帝要辛苦费了，这也太难了。
王玉才生活的难过，也就代表着明谈恪的生活难过。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场景，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书童，走遍整个大通县村镇。
明谈恪心里有些不服，能出来玩，自然是好极了，只不过书童的身份就要让自己拿行礼，未免也是太过分了吧！
“王相公，你好歹是堂堂知县，出门就不能带两三个人吗？为什么要拉着我陪你翻山越岭的，我还是个孩纸呢？”
“我出行的目的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多眼杂，再者说，我这是隐藏身份出访，总不能明着告诉人家，你们亲爱的知县出来看你们，你们收拾收拾。那我此行的意义就没了。”
“所以说嘛！你到底想要干啥?小子我实在不理解。”
“你之前不是在鲁村待过，那我问你，这土地文书的真假?”
明谈恪明白王玉才的意思了，甚至有些同情王玉才。连这都敢查，真的是不要命了。等下，他不是拉上自己了吗？自己要不要劝一劝他，三思而慎行。
“王相公，你这勇气，我很敬佩。只是有些东西查吧，我觉得不太合适，就算合适的话，不应该多带些人吗？你就带我一个，你的对你的武力值多自信。”
王玉才被他的话语笑喷饭了，你这人说话这么幽默，这么没骨气的吗？
“怎么，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啊！”
“这自然是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太阳有点大，我可能晒出病来了。”
“别贫了，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王玉才不会理会明谈恪到底生啥病的，直接就一波带走。
方家集
王玉才看了看手中的文书，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这可真是出乎意料，这让他更加怀疑县衙的文书的含金量。
一片荒芜的景象，只有几块良田才绽放绿色色彩。山上鸟语花香的景色与山脚下稀稀落落的村屋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谈恪没有王玉才这个想法，他只是纯粹觉得还挺好的别有一番风味。不过，王玉才如此愤怒，却是没有想到的。
王玉才忍住把手住的文书撕毁的冲动，告诉自己应该克制，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不早就想到这个场景了吗？
王玉才还是走上前去，想要从农田了解种植何物，以及该农田的价值。
说实话，王玉才有点失望，如果仅凭这些农田和作物是绝对不可能满足方家集温饱问题，县衙没有下发救济粮的款数，是按人头算的。
但是照王玉才估量，他们这一件屋子得塞进十多个人，才能领到申报的救济粮。
王玉才懂了，有人欺上瞒下。手段自认为很高明，事实只要有人查证过一遍，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王玉才明白新政的根结在于官吏，只是没想到现实会这么打他一拳。
“谈恪，你觉得这个最大的坏人是谁?村正吗？”
明谈恪没想到王玉才会问这个问题，很值得深思?村正是最大的坏人吗？也不见得，那最大作恶者是谁呢？
“说是也行，不是也可以。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作恶者。王相公，我不明白新政到底是要干什么?但是你要想抢他们饭碗的话，你最好得打算清楚。”
王玉才明白明谈恪的意思，他自己也在这块土地上待过多年。
为什么他的眼泪常含泪水，是因为他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王玉才勘察完土地之后，便走进一个农户的家中，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还是希望能够获得更多令他惊喜的消息。
农户家里面空荡荡，只有几副农具摆在墙上。家具也是残缺不齐，墙体，地板抖是黑乎乎。仔细看天花板上还是漏风的，能有阳光照射进来。
这让王玉才的心思有点沉重，他已经给自己心里设个预期，只是没想到超出他所预料的范围。
农户没有预料到有人会上门前来，这个鬼地方可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到外人来过。
有句老话称鸟都不会拉屎的地方为穷山僻壤，这方家集就不一样了，而是鸟太多了，都是鸟屎，还能来滋润土壤。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农户开口大通腔调，差点就让王玉才辨别不出来，要不待过几个月，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待在夏国。
明谈恪倍感亲切，他从小就生活在这熟悉的腔调当中，生活在王玉才和大通书院中，天天讲官话，他都觉得失去了那股子亲切感。
“大爷，我们是县里商户，想从这边买点东西，不晓得你们这里有没有。”
明谈恪开口说话，是他们俩一早就商量好，口供也是提前对好的。不然任谁看到一群外地人跑来这山沟沟的地方，都得怀疑不怀好意，再者说明谈恪自带纯正的大通腔。
“俺这有什么好买卖，就这一堆粮食，自家还不够吃呢！你们就别多想了。”
农户大爷还是质疑他们俩，就想用商户的名头把自己打发，自己看着像是这么傻的人吗？
王玉才多人精的一个人，看着农户的眼珠子乱动，就知道他怀疑自己和明谈恪，不过，他有解决的办法。
“大爷，你先收着这个，我们是县里张药房家的。我是他的大儿子，我爹让我来收收药草，这边方家集可是县里出名的车前子多的地方，我自幼也在福州读书，不懂情况，就带我家书童过来看看。”
农户大爷收过王玉才手中的东西，定眼一瞧是一钱银子。对王玉才的也就信了半分，又听闻是张药房家的，那不得全信啊！张药房家可是大通县出了名的国医圣手，谁家有个毛病，去张药房家管治。
“那张公子想要收车前子吗？老户家中多的是，这几里地内，别的不说，就是这个东西摘都摘不完。”
听闻有人想要来送钱，农户自然高兴极了。这年份，赚钱难，等着有人来送钱那就更难，可不得珍惜着。
王玉才明白他心中的想法，这车前子自然是要收的，但是他今天的目的不在于这个。
“大爷，我就想问问，咱们村是有人专门去采摘车前子吗？不然为啥这车前子这么多呢？”
“哎呀，哪里有那闲工夫去摘那玩意，你要是不上来收，那玩意都堆着没有人要?”
“那乡亲们日常忙活些什么?我看这附近田地也不怎么多呀。”
“能瞎忙活什么呀！也就打打散工种种棉桑，这一年到头来，连饭都吃不饱。”
“不会吧！净骗我，你看这田地和散工，外加县里来的救济粮，怎么可能吃不饱饭呢？”
大爷被这句说住了，有点犹豫要不要知道的情况说出去，这苦日子他也是受够了，没跟外人讲，他也憋的慌。
“公子啊！我就挑明跟你说吧，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大爷，我明白的，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这方家集，你别看还有几块田，可哪块都不是自家的，都是人家方老爷的。明面上县里的文书是方家集各家各户，实际上都是给方老爷当佃户。”
“还有这事儿，这方老爷为何要把田地放给各家各户呢？你不怕你们不认账?”
“张公子呀！你可高看我们，谁都不认账。方老爷说寄放就是寄放，谁敢不认试试。”
“那救济粮呢？这总得给你们吧！你们村正就没说啥吗？”
“这救济粮就是方老爷寄放土地的凭证，整个方家集的救济粮可都让方老爷拿走了，这村正就更不是玩意。”
说着，说着。农户大爷就站立起来，还往地面上吐了一口口水，颇为不齿村正这人的人品。
“方舒他算个什么玩意，他就是房老爷的一条狗。还村正呢？老子才不能认这个玩意。”
“那你们是佃户，这田亩的地产是怎么分的。七三分，还是五五分吗?”
农户大爷有点愣了，这张公子看来是太少接受社会的毒打，怎么会说出这么美好的话语出来，要是真的这么分成，他们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的下场。
“张公子，你想的也太好咯！人家能给你三七分就不错，还想要五五分。”
多少?三七分，他们也敢干的出来，拿了县里的救济粮，强买强卖让人家耕种，最后三七分。这让王玉才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早就预想过这种结果，只是现实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这位方老爷故意把地分了目的，他也明白。肯定是听闻新政要在大通县率先实施，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躲避新政。这光是大通一县之地，就能出现这种情况，这天地数十郡，上百县又得成什么模样。
“那大爷，你知道为什么方老爷故意要把地分出去吗？”
“我又不是傻子，这县里的公告都出来了，我虽然大字不识。却也听过秀才相公讲过，圣家要颁布新政，像方老爷这样的，要多加收税。这方老爷肯定就是想要避税而已。”
“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去举报?这可是犯国法的行为。”
农户大爷被王玉才的书生意气给震惊了，这是得多傻才能说这句话，只能没好气的回答他。
“方老爷可明着说过了，这县衙是他方家开的。”
县衙是他方家开的。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不会比刚才少多少，连明谈恪都明白其中的意思，更别说王玉才了。
这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王玉才对大通新政第一次感觉到了有心无力的感觉，他觉得就算完成了大通新政，对于整个夏国来说，意义可能并没有想象的大。
难的不是守旧阶层，难的是民众的思维。
就在王玉才跟农户大爷更加一步了解情况时，一声喊叫声打破了他们俩的畅谈。
“喂，你们干什么呢？”
迎面而来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看穿着就是标准的反派。与大通县街道上整日游走的地痞流氓差不多，连说话口吻都十分相象。
“张公子，你们快走吧！这就是方老爷日常这边监督我们的人，一有风吹草动，方老爷肯定会知道的。”
“没事，没事，家父在县里还是有几分薄面，再者说，我是来采购草药的，无妨，无妨。”
农户大爷尴尬了，他当然知道没有事情。他之所以催促王玉才赶紧走，还不是想直接买草药给他，要是方老爷插进来，依方老爷的性格，那还有自己什么事。
“几位大兄弟，我是县里张药房家的大儿子，家父听闻这方家集车前子多，让小子我过来看看。”
大汉有些怀疑，这张药房的名声很大，他们自然知道。只是这张药房家的大儿子有必要来这穷山僻壤买车前子这种东西吗？
“张药房的大公子，那倒是失敬了。只是这车前子到处都有，为什么要来这方家集采购呢？”
“家父说过了，这车前子虽然到处都有，但是入药还是得看这方家集的。不知你们二位兄弟是方家集人吗？”
大汉还是有点怀疑王玉才的身份，他又不是那农户老汉，随便拿点钱就能糊弄着。
“几位哥哥，我们真是张药房家的，前些天，我家老爷还提过呢，县衙方县丞就是方家集人，让我们去可得好好跟他打招呼。”
方县丞，外加浓厚的大通腔。确认过眼神，遇上对的人。妥妥张药房家的人没有错了，只是这张公子不会说大通腔，有点奇怪，还是投以狐疑的眼神。
“我家公子自幼在福州读书，还不甚了解大通县情况，还望各位大哥海涵。”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那就可以理解了。既然是来买车前子，那就是送钱的。也没必要板着一张脸，来对待财神爷，说话口气和神情都瞬间变的温柔起来。
“张公子，刚才多有不妥，我兄弟俩举止可能粗鲁了些，请见谅。”
“无妨，无妨。既然是方县丞乡里人，就是一家人。家父也时常提起过方县丞大名，令我是心向向往。”
王玉才接过明谈恪的话语，马上把自己的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对方县丞有多崇拜。
大汉看见这小子不是读书读傻了吗？说起来还真中听。
农户在一旁都看傻了，这张公子怎么还是跟方老爷一伙的，那刚才他们俩的对话。他要是告诉方老爷，那自己可得怎么办。
王玉才看到农户大爷紧张的样子，双腿还在打颤。叹了一口气，身为大通知县，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
“刚才，我跟这位老哥了解一下这方家集车前子，倒是麻烦他了。若是不嫌麻烦，下次去县里可直接找我。”
农户不啊愚笨之人，知道王玉才正在给自己找借口，这时候，还不离开，就真的不知趣了。
“哪有，哪有的事，张公子客气。那老汉我还有点农活，就不打扰各位了。”
农户说完就赶紧走了，别说卖车前子了，能不被这两大汉盯上，他就觉得足够幸运了。
“张公子不知你要收多少车前子，看在张药房面上，我家老爷一定能给你个好价钱的。”
“兄弟这就客气了，在商言商。我又怎敢让方伯父吃亏呢？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哎呀，公子你就是太实在了，回去我一定告诉老爷，也请公子把所需车前子备给兄弟我，我也好去安排。”
王玉才没想到这两大汉这么急不可耐，自己才提了一嘴，这么着急赶鸭子上架。
“行吧，那就准备个三两银钱吧！具体多少，家父没说明白，小弟我也不好做主。”
“明白，明白，我这就回去准备，不为难公子。公子要不去喝杯水酒，让我俩聊表心意。”
王玉才懂了他们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发现了新世界，这里每个人都很有趣。
“不了，不了。在下还得赶回县里去，要是不早走，天色可不允许。”
“是极，是极。那我就不远送，好走了。”
王玉才和明谈恪就此踏回了归途。一路上王玉才心事重重，他这思前想去也想不得解决的方法。
看着明谈恪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还有瞧不起自己。王玉才生气了，他觉得被明谈恪鄙视了。
“等下，等下。这你都能迁怒于我，你这人心眼也太小了吧！”
明谈恪看着王玉才身过来的双手，相当无语吐槽到。
“我像是那种人吗？我只是想对你进行思想的二次教育。”
明谈恪才不信他的鬼话，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为什么就一脸看不得别人开心呢？
“那你依的看法，今日这事怎么算?”
王玉才觉得自己丧心病狂，竟然问一个小孩纸看法，屁大点孩子能懂些什么?
明谈恪对于王玉才如此看待自己，觉得相当不满。这种事小爷见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啊！就是想太多啦！你现在是什么地位，他们是什么地位。不应该你害怕他们，而是他们害怕你。”
明谈恪的用词相当直接，直接干，不要怂，你是最强的。
“你的意思杀鸡儆猴咯！”
王玉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起初也是这个想法。只能这么做，才能保持大通的稳定，这是一切的前提。
明谈恪点了点头，却被王玉才弹了一下额头。
“真的是有点痛耶！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我还想说你，自以为聪明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可爱。杀鸡儆猴这个道理，我会不明白吗？只是都是猴，你要怎么杀?”
明谈恪还真没想到这一方面，他也没想到形势能危急到这种情况。他现在挺同情王玉才，好不容易当大老爷，还当的不安生。
两个人就在路上，走啊走，尴尬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谈恪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接受这种委屈，这些事情不应该是王玉才和先生商量吗？
等下，先生商量。先生，王玉才！明谈恪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觉得这个法子可以一用。
“我说，王玉才。我有办法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但是你满足我几个要求。”
瞧把明谈恪嘚瑟的，光明正大就把王玉才的名字喊了出来，他以前可是相当懂礼貌的孩纸啊！
王玉才觉得是不是自己教育方面出了问题，把这么好一个苗子培养成了这个德行。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我稀罕不成。”
王玉才不会答应明谈恪荒诞无理的要求，这下子答应，指不定日后会被他嘲笑和妇役成什么样。
明谈恪看着王玉才满脸不在乎样子，也是没辙。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法子，你不让我装逼，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借势，借势！”
明谈恪高喊着四个字，希望王玉才能听到耳朵里面去。
“借谁的势?”
王玉才停住了脚，他被明谈恪的想法给震惊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不管是鸡是猴，也就大通县巴掌大的地方，自己又何必畏首畏尾。
“你不是你跟圣家关系很好吗？就算内阁大人们还没同意新政。可是圣家同意了啊！圣家才是夏国的皇帝，我们都只是他的子民。”
王玉才明白允正文的想法了，他有点尴尬了，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孩看的透。
“怎么，我讲的对不对。”
“不对，快走吧！不然，天黑都回不到县衙。”
“那你说嘛，哪里错了。反正我不管，你要满足我三个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