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垂下眼睫,“很抱歉,姑娘,不能,歆言已经已她的死换来了代价,结局已经写成,无法更改了。”
杜淮苓忽然不能忍受地以手挡住双眼,泪如泉涌,虽然此前她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但是十六年的等待啊!她还未来得及去爸爸妈妈的坟前祭拜,一点孝心都没有尽,每年清明时节,她都在思念,那个给了她无限温暖的家,那个她曾经幸福温馨的小家,她将他们都弄丢了,如今全都再也不能找回!
“姑娘,在下抱歉,”这场迟来的真相,也许在多年后,当一切已被抹上了灰黄色时,她才愿意去正视,以一颗淡然的心态去接受。
“我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平复下心情,擦干泪,重新看向他,“既然你知道这仅事情,还有人活着对吗?”
“是的,您的父亲,也正是在下的师傅,他老人家还健在。”
杜淮苓点点头,“希望他过得好吧,想见我时,我随时欢迎的。”
东方笑了下,眸中玄光一闪,“多谢姑娘。”
杜淮苓站起身,有些被掏空了所有力气般的无力,这样都了了?她十六来的存在全都给出了前因后果,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从一开始就是,她还能说什么呢?算了算了,不回去未必不好,在这个时空这么多年,她也确实额割舍不下。她此刻只想飞速赶往姬流景身边,他的仗不知打完了没有,有受伤吗?
“姑娘请留步,”东方未明唤道,“在下还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情?”她没有回转身子,也是再无气力。
“在下在晋阳侯做客的这段时日,遇到了一位朋友,他得知今日在下与姑娘见面,特地托付在下将此信交与姑娘。”东方未明掏出怀中的信。
杜淮苓此时已转过身,她手开始发抖,这份信不会是,“你和他很熟?是他专门叫你来的?”故意设得计调开我,还是我也只是他的一枚无用的棋子?
“姑娘误会了,在下和他只是一面之缘,颇聊得来罢了,请,”东方将信交到她手里。
她飞快展开,很快它便轻飘飘地躺在了地上,上面只有一行字,“许我一年,还君天下。”怎么会,舒他怎么会写这样的信给我,不可能的!她眼睛倏然盯向他。
“姑娘还是赶快赶过去吧,他这次是也失去了理智,只想和姑娘您重修旧好,流景殿下知道您已经私自逃到了对岸,以为你……。所以方寸大乱,您为免事情恶化,还是赶快赶过去的妙。”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终于还是舍他而去,投入舒的怀抱里吗,他那样冷硬如铁的一个人绝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牵制!不会的!
但是杜淮苓冲出去时,身影蹿动得迅疾,对所爱之人的牵绊,便是如此吧,一方稍有异动,另一方必定以死相陪,至死方休。
东方未明俯身捡起地上的白纸,凝注着看了好久,抬头,日落已经开始了,不知道那局棋他们下的如何了,人生往往很奇妙,一封小小的纸信,短短数言,便能将其天翻地覆。就算自己的也是一样的,被安排了所有路数,他必须照着那些路数一步步走来,人类再绝妙精心的布局,也永远比不上上天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的路是,走向王者,这场局中,胜者,他将为其终生效力。他看向亭下的万丈高崖,水波相接处,倒影出彩霞彤彤,蓦然看清了自己脉络,淮山亭啊淮山亭,你为何要叫淮山呢,何不干脆改名心碎,他的来路,未来将足够他魂散魄亡,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很多年很多年后,后世人论起前朝人的功过是非时,他是最叫人叹息的一个。
亭子下方某处石阶上,慢慢走上来一个身形气场的人,看来他很早之前就到达这里了,也许比东方未明还早。他欣慰索然地登上最后一级石梯,走入亭内,撩袍坐下来时,面上阴影并不比此时的夕阳黯然。
“想起当年旧事了?”东方未明对他好像没有拘束,不顾对方比自己年长就莞尔道,似乎刚才蓦然见到的事情只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似的。
“当年的事,我也有参与不少,所以才对淮苓饱咎,不敢当面说清的。”即墨洵叹了口气,“姬燿的日子不多了,这江山不久就要换了年号,我是闲得发慌才跑到这地方来缅怀故人。”当年他们一行人快意江湖,天下什么地方没去过,只是后来自上了这亭,一切就都倏然地变了,每个人都变得不认识了对方,每个人的人生路都被活生生斩断,我们被逼到了悬崖尽头,那些恨,那些仇怨,都是怎么来的呢?他甚至都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只有他还在这里,守着寸土继续存活,为了什么,是因为一个儿时的承诺吗?
“你为何不告诉他郁林王已经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即墨洵饮下一杯酒问。
“是师傅不愿告诉的,他说既然已经决定不见,就让它那样吧,告诉他我还活着,她心里也踏实些,他老人家孤寂了大半辈子,不就是盼着亲生女儿长大的那日么?淮苓姑娘也活的不易。”
即墨洵笑笑直摇头,“他还是那样,老好人一个,当年我们也惊得不得了,歆言怎么就选了最不出众的他,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歆言啊歆言,你一生都活着悔恨中,唯独嫁给他却是最明智之举。”
“前辈可想过要另投明主?”依他的聪慧,天下间他相信绝难找出第二人,偏偏他又是凡是不闻不问的主儿,也许当年若没有生出那么多变故,他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当年那个女子离他而之时,他心中是是何想,世人无从探究。
“你知道我不会,”即墨洵又饮了一杯,这回将湖中酒都饮了个干净,“从前不会,今后,更不可能了。”直到最后才知道,他其实有一个想回去却回不去的原乡,贯穿始终,他大半的生命里就是因为那些连自己都无法明白的执拗原因,才不羁放荡,甚至漠然优游于尘世。
“倒是你,”即墨起身望向远方浓浓狼烟,“想好要投向哪方了?你也放下心中的执念,遵循自己的命数?”
“是,”东方未明也长身,袖间拂落些微细细的尘埃与风沙,“先辈们当年未能及时阻止的事情,未明理当承接下来,况且,”他偏头朝即墨浅笑,“前辈不觉得这种人生对晚辈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吗?”
即墨没有答话,也是不知从何答起,或许吧,我们曾经年少的时候,哪里料得今日的局面,他们都已走远,这么多年,一个个人昔日如花的笑颜早已发黄,连背影都模糊不堪,如今只剩下我还留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