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咄咄逼人的墨挚。
王檀看着飞灯远去的背影,思量着该从何说起。
“这几日多谢墨公子相助,小女正是王檀。家父病逝,郎中称是十年前中了丹秋霜绝之毒,又称这是江湖旧恩怨,父亲临终前只告诉我两句话,一是芙蓉楼,一是雕梅玉珠,小女这才擅入墨公子门下,想一探究竟,查明父亲病逝真相。”
王檀不卑不亢,水灵灵的眼珠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望着墨挚,没有杂念,没有心机,只是想查明真相,如是而已。
墨挚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些许的小姑娘,那么骄傲,那么活泼,那么倔强,像极了自己初入江湖的模样。
王檀见墨挚没有答复,又追问道:“公子可知,丹秋霜绝和雕梅玉珠的来历?”
良久,他开口道:“有些答案,终得你自己去寻,为师能教你的,不过是如何在飘摇中保命罢了,在芙蓉楼一日,你便还是秦淮。”
话罢,墨挚伸手挥袖,古松上那几盏灯笼霎时有了烛光,明明晃晃,烛影摇红。朗月初上,墨挚消失在了夜幕里。
王檀冷冷地反复着刚刚那句话,为师,为师,“看来他是真的要收我为徒了。”王檀望着红灯笼,依稀觉得,这灯笼仿佛是给自己道喜的,真是通灵,殊不知,险恶人间,何来的喜事?
连夜里,一场没来由的大暴雨让一向门庭若市的芙蓉楼得了几分安详幽静之气。
姑娘们忙着准备节目,来来往往的仆人井然有序,有的清扫连廊楼阁,有的摆放花瓶器皿,还有的忙里偷闲靠在柱子边上赏雨,阿蒙正顶着一朵荷叶,嚼着花茎,坐在门口安心当他的前门总管。
“施主安好,贫僧木言道盛,求见芙蓉楼掌门人墨子苏。”
雨声里忽而传来一声空灵澄澈的人声,缥缥缈缈,如沐春风。
阿蒙摘下荷叶,翻起身作揖,道:“原来是木言大师,有失远迎,不知大师冒雨造访芙蓉楼,所谓何事?”
只见木言道盛缓缓收了油纸伞,立在门口,一身袈裟光亮平缓,随踏雨而来,下摆边缘却丝毫没有泥渍褶皱,明明朗朗恍如神灵,若不是一双凤眼显出了几分艳丽之感,这实在是一尊佛像转世。
“阿弥陀佛,贫僧此行,是为一桩江湖大事,还请施主通传。”木言道盛双手合十,闭眼说到。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后,木言道盛跟着一个小厮进入芙蓉楼内院,辗转穿行,沿着廊下来到五亭之一,可亭。
此时墨挚已在亭中摆下茶宴,似乎是等人赏雨观荷,顺便喂喂鱼。
“阿弥陀佛,墨施主,好久不见。”木言道盛立在桌边说到,双眼却不在墨挚身上,而是轻轻闭起,于暗中听着墨挚的一举一动。
“木言大师这是玩什么把戏?特意求见,却不睁眼论事,可是瞧不上我墨某人?”墨挚正襟危坐,缓缓添茶,敬木言一杯。
“墨施主言重了,贫僧闭眼只是因为这许多年依旧看不透墨掌门,索性不看罢了。”
木言道盛轻轻坐下,准确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扶袖浅饮。
“大师若要紧有事,还望直言,墨某人这些年劳累过度,猜不动哑迷了。”墨挚说到。
木言道盛答:“说要紧,倒也不是那么要紧,贫僧听闻芙蓉楼收了几个新来的丫头,想拜见一番。”
“大师玩笑了,堂堂佛门僧侣,踏入我这芙蓉楼已经要被世人指点议论,如今倒还点起我楼里的姑娘了,这可真是一桩怪事,不知大师意欲何为?”
墨挚暗想,这木言秃子一向不近女色,即便除妖途中有不少娇嫩小娘子上赶着去侍奉,他到依然凡心不动,可见修为定力都还靠谱,可这上芙蓉楼来点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墨施主多虑了,若是不能几位一起见,那贫僧只见一位就是了,不知秦淮姑娘几时方便,可与贫僧一叙?”木言虽然闭着眼,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依然在灼烧墨挚。
看来这芙蓉楼,并非密不透风。得空该除除杂乱的眼线才好。
墨挚起身,微微行礼,道:“新人还需学学规矩,不到礼成,不予见客,大师请回吧。”
“如此,贫僧多谢墨施主款待。”
“大师涉世之深,怕是佛门无人出其右,墨某今日见识了。”
转眼间,可亭外雨停歇,亭内空空然。
木言道盛翻身立于亭上,望着满池残荷,几日前的并蒂丹霜莲早已不知去向,想来是有人要隐藏迹象,趁夜深挖去了。
于是他飞檐走壁,闪出了芙蓉楼。
廊下,飞灯瞥见了木言道盛离去时的身影,喃喃道:“你既如此来去自由,又何必装模作样,假意拜见。”
“小姐,我的曲子练好了,今天与你的舞蹈配合一回。”婉晴抱着古琴徐行而来,只见王檀趴在床上伸展躯体,一时不明所以,道:“小姐,你这是干嘛呢?越发不注意姿态了。”
“我跟着墨挚练功,今儿一上午都在伸腰伸腿伸胳膊,半刻不停,要不是有客人求见墨挚,我还没机会回来偷懒呢,你快让我歇会儿。”秦淮有气无力地说到,上下眼皮一直打架,眼看就要紧闭着了。
婉晴掩着嘴唇偷笑道:“小姐,如今可算是有人能治你了。快些起来连舞,不然可等着百花汇出丑吧。”说着,便伸手去拉瘫在床上的秦淮。
一听这话,秦淮立刻起身,一想到百花汇决不能出丑,秦淮精神焕发。
来,舞就舞,本姑娘还搞不定一只青楼舞曲不成?
合着琴音,秦淮微微垫脚,在一声清朗的弦音暗示下,秦淮腰肢微动,小腿发力,扭出了一支婀娜莞尔的莲花娇蕊样。
琴音舒缓,则秦淮舞步浅浅,秋波暗送,琴音骤起,则她舞力充沛,眼神凛冽,许是跳的太投入用功,又或许是上午习武太过专注,秦淮体力有些不支,汗珠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到锁骨。
彼时窗外有人隔着窗纱听琴赏舞,依稀看到秦淮的衣衫微微湿润,月白色的襦裙领口,不知是伤痕还是胎印,那人眉头一紧,疼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