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觉悟来到这皇宫之中,整日不是待在净阁里诵经念佛,游走狭小的院子,就是偶尔到觉智曾带他去过的文渊阁看看书,内阁就在文渊阁其中,话说的不得旨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可文渊阁的一角却被特许给觉悟进出,因为那一角丰富着古今圣典,又不涉朝政。
又好几天过去了,想到身处偌大一个皇宫之中,自己都还没有去其他地方看看,而且觉智还一直不来见自己,觉悟便胆一大,怀着好奇之心到处去逛了逛。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殿内,荣恭殿,那里是王淑蓉,王恭妃住的地方。自从前几日王恭妃住进这宫殿,朱翊钧就未曾到过一步,伶俜的她有时闲得无聊,就会换上便装,在院子里跳舞。每次,都会有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紫翅青鸟,悄悄飞落在院中一树上,看着她舞起舞毕。
这会儿,觉悟正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着,忽见一个身影在院子的树影后舞动,他便走近仔细一瞧,原来是王淑蓉。王淑蓉正聚精跳得出神,觉悟从没见过女子跳舞,这一看她裙袂飘然,不禁一喜,停下脚步欣赏起来。她的身姿忽似水柔动,忽一抬手似织虹宿仙仰指摘月,一点足似黒鹳从无惊的水面起翔。
王淑蓉弯身一回头,舞完,再一抬头正看见走廊上的觉悟,觉悟对她一笑,说:“王姑娘,你好!”
王淑蓉一愣,然后笑着直起身,双手一合十说:“觉悟师傅。”放下手后,又说:“你看了淑蓉跳舞吗?”
觉悟一边走近她,一边说:“小僧无意看到的,怎么?不让看吗?”
王淑蓉说:“不是,淑蓉舞技拙劣,怕扰了你的雅致。”
觉悟忙说:“不!你舞得好,无扰之说。”说完,他露出天真的笑容。
王淑蓉一笑,说:“多谢觉悟师傅!里面请坐吧。”
觉悟随她一起进了屋子,坐下后,王淑蓉说:“觉悟师傅,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有事吗?”
觉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说:“没事,我到处走走,可不熟悉这皇宫,就无意走到了这儿。”
王淑蓉说:“无碍,皇上定是有事才没有去见你。淑蓉知道,你定是无聊了。”
觉悟有些抱怨地说:“当初和他一同出来,就想来玩玩,可现在也没有什么可玩的。”
王淑蓉为他的话一乐,没想他是个单纯爱玩的小和尚,她说:“既然如此,淑蓉闲着也没事,不如就让我领着你在这皇宫到处走走吧。”
觉悟一听,开心了,忙说:“那就再好不过!”他发现自己有些激动,愣了一下,又冷静地说:“有劳王姑娘。”
王淑蓉看着他,微微一笑,换了身衣服就和他出了宫殿。两人并排走着,后面跟着四个宫女,从她换上这一身华裳开始,觉悟便有些疑惑,为何这王淑蓉和自己见过的不一样。
于是,觉悟问到:“王姑娘,你现在的身份是不同之前了吗?”
王淑蓉说:“是,刚刚被太后封了恭妃。”
觉悟说:“哦,难怪!”
王淑蓉说:“只是干的活少了,不然一个人在那殿内冷冷清清,没什么好的。”
觉悟说:“皇上呢?不是还有他吗?”
王淑蓉说:“一住进去,我就从没在那儿见过皇上一眼。”
觉悟说:“连你都不去见,兴许他是真的忙。”
王淑蓉一笑,说:“不说了,能过得如此生活就已很好,淑蓉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觉悟说:“王姑娘看得开。”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宫后苑,觉悟看着大花园一惊,说:“没想到,皇宫之中竟还有这地方!”
王淑蓉一笑,说:“这里的花草树木是花农们精心栽种的,每天都有人悉心管理。”
园中百花盛开,地上,树上满是盛放的多彩花朵,扑鼻而来的花香沁人心脾。觉悟和王淑蓉走了进去,觉悟感到自己身处花海之中,似一片羽毛般轻盈,王淑蓉欣然地弯腰去闻着一朵一朵的香花。
觉悟往前没再走几步,突然感觉被什么拽住了衣脚,弯身一看,原来是一花枝,他揪住自己的衣角猛地一拉,没想将那花枝拽了下来,此时的他尴尬又难堪,怎么就折断了这如此美丽的花呢,是当做没这事发生,不去管,还是拿起来,向王淑蓉说声对不起。
他正犹豫之时,王淑蓉一回头,看见他埋下半个身子,说:“怎么了?”
觉悟惊愣,心想:算了,一枝花而已,不可能会怎样。于是他捡起花枝,拿向她,可还是因为怕被骂,甚至被罚,所以闪躲着眼睛,不敢看她,吞吐道:“王姑娘,这......这个......这枝花......”
王淑蓉一笑,走近他。觉悟话没说完,她就拿过他手中的花,觉悟一愣,抬眼一看她,正见她端详着手中的鲜花,露出开心的笑颜。王淑蓉把花往头上一插,笑着对觉悟说:“好看吗?”
觉悟一惊,这什么情况,难道她以为是自己给她摘的,可这时候说是自己不小心拽掉的,正要说对不起,她会有什么反应,现在她又是恭妃,会不会处罚他。反正看她好像挺高兴的样子,兴许不说实话,也就没事了,于是觉悟故作一笑,说:“好看。”
王淑蓉笑着说:“想不到,你居然会摘花送人。”
觉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看着王淑蓉微笑着转身走去,觉悟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们又游走了很多地方,觉悟大概了解了周围是个怎样的环境,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觉悟说:“多谢今天王恭妃的招待,小僧告退!”
王淑蓉说:“觉悟师傅,用完膳再走吧。”
觉悟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
王淑蓉缓缓拉住他的手腕,露出慈祥的笑容说:“没事,吃了再回去。”
觉悟一笑,心想:恭妃用的膳食应该不赖吧,这下有好吃的了。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餐桌上,王淑蓉往他的碗中夹了一块臭豆腐,说:“这东西好吃,你尝尝。”
觉悟看着那黑不溜秋的东西,说:“这什么?”
王淑蓉说:“臭豆腐。”
觉悟用筷子夹起,闻了闻,皱了一下鼻头,说:“确实挺臭的。”
王淑蓉说:“可吃起来就不一样了。”
觉悟一张口吃了一整块,嚼了两下,一瞪眼,露出兴奋的笑容,一边咽,一边说:“真的,吃起来就好吃多了,很香的臭豆腐。”
王淑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又继续给他夹了很多菜。觉悟看着不断向自己碗里来的菜,一直说着:“谢谢!谢谢!”
王淑蓉叫来了外面站着的一个宫女,说:“你去拿一壶酒来。”
那个宫女出去没一会儿,拿来了一个白瓷酒壶,她放下后,王淑蓉说:“你出去吧。”
宫女走出去后,把门一关,王淑蓉便开始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一口一杯地喝起来。
觉悟看她喝得两眼掉泪,于是问:“王恭妃,你怎么了?是这酒不好喝吗?”
王淑蓉一笑,说:“你喝过吗?”
觉悟说:“我是出家人,不能饮酒,所以没喝过。”
王淑蓉说:“所以于你而言,没有好喝不好喝之分,就不要问了。”说完,她又继续喝了起来。
觉悟曾见过觉智喝酒,听他说,酒好喝,很是好奇是不是真的好喝,可是酒一入口便犯了戒,于是觉悟咽了咽口水,吃了满满一口碗里的菜。
没多久王淑蓉就喝醉了,竟然笑着向觉悟伸出手,她柔和地一摸觉悟的脑袋,软腻地说:“觉悟。”
觉悟一惊,忙推开了她,有些慌张地说:“王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王淑蓉笑开了颜,张开手正要去抱住他,觉悟立马站起身,王淑蓉扑了个空,有些难过地抬着泪眼看着他说:“王姑娘,小僧该走了,你好自为之!”说着,觉悟打开门疾步出去,离开了这宫殿。
王淑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伤心地哭了,说:“你们......都一样,都一样!”
这时,一只紫翅青鸟飞到窗户边,看见哭泣的王淑蓉,斜着脑袋,眨巴着炯炯有神的眼睛。
青鸟飞了过去,站在桌子上看着她不停地垂泪。王淑蓉转眼就看见那只胆大的鸟,微微一笑后,抬手用绢布拭去了脸上的泪珠。
王淑蓉说:“你又来了?”
青鸟冲着她“唧唧”叫了两声,王淑蓉伸手将盘子里的一枚剥好的瓜子向它递了出去,青鸟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就啄食了她手指间的瓜子。
刚刚还伤心的王淑蓉,此时看着这只有趣的小鸟,展开了笑颜。青鸟一个转身,展翅向着窗户飞了出去,王淑蓉起身,跟在后面,看着它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