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谎言
也不知道是路亦权想太多了，还是安里嘉的确在躲着他，这几天都早早地就不见了人，晚上也不要他接送，在家里也总是在房里呆着。
那就是说她还是在意小雪的存在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该注意的人不应该是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的他该注意的应该是那些理想的结婚对象——例如丘晴晴。
“主任，今晚的聚餐你要去吗？”为了公司内部联络感情，几个部门之间定期就会有些聚餐，其实助理也只是循例问一下，因为基本上这些活动路亦权都会参与，他跟公司里其他人总会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虽然只是礼貌性的友善。
钢笔在手里利落地正反转了两圈，路亦权没有像平常一样马上给出肯定的回答。或者她今晚会提早回去，或者……不，晴晴应该也会去聚餐，没错，他要努力追求的人是丘晴晴。他得赶紧将安里嘉从脑子里除掉才行！
“嗯，好的。”
聚餐上，路亦权有些心不在焉，根本不可能留意到几个三姑六婆在旁边暗地里打眼色。她们联合起来，编出一堆理由要灌丘晴晴喝酒。一旁的人看路亦权没什么反应，还热心地推波助澜起来：“路主任帮晴晴顶酒啦！”
路亦权被推了出来，看见丘晴晴为难的脸色，他总不好拒绝。于是一杯又一杯地干了下来。直到醉意已经明显得让他脚步不稳，那些多事的人还说什么让晴晴把他送回家，直接把丘晴晴推到了他的怀里。
纤弱的身躯落到怀中，路亦权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不太舒服，瞥见丘晴晴被闹得羞红了脸，他只好赶紧接受大家的提议，好让她可以尽早离开这些可怕的人。
在丘晴晴的搀扶之下，也许不能说搀扶，毕竟她实在纤瘦得没什么力气，路亦权一路踏着曲线总算上了公车，他坚持拒绝丘晴晴把他送到家，虽然他看得出她因此而露出的失望表情。
但是他不想，不想让安里嘉看到她。
已经十一点了，门锁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里嘉想装作不在意，却还是每隔十多分钟就从房间出来去倒杯水，“顺便”看一下他回来了没。
安里嘉无力地垮下肩，扁了扁小嘴，负气地搁下那个被她蹂躏了不知多少回的水杯，决定回房睡觉。
但就在她盖上被子辗转了两分多钟之后，门锁终于发出了声响，听到了落锁声，她才总算能安稳地闭上眼睛。
只是奇怪的是，脚步声竟越来越清晰地靠近，直到她的房门被打开，安里嘉瞪着一双眼看着醉了酒的路亦权，毫无反应地让他挤上了床，看着他干瞪眼。
“喂，你干什么啊？你这个死色狼死变态，赶快走开啦！”
安里嘉不推他倒好，刚动他两下就被他当成软绵绵的抱枕搂到怀里。
软软的，好舒服！路亦权醉得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还好他还懂得回家。醺红的脸那么近在咫尺，安里嘉无措地缩紧了身体，没想到他又抱紧了一点，梦呓般说着：“别动啦……”
他又暖又凉的呼吸那么近，那么近，他的鼻尖那么近，那么近，甚至连他的唇都那么靠近，可是他却又离开她那么远，那么远。
安里嘉伸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是不是醉酒了就什么都可以有了推卸的理由？可以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可以随便上别人的床，可以随便就把别人抱在怀里……那么……
她挪动了下身体，缓缓地靠近他的脸，直到鼻尖碰到他的鼻尖，直到唇瓣贴上他的唇瓣，那么轻轻地接触，神经被放大了好几倍，敏感地感觉着他嘴唇的柔软，时间仿佛一下子成了毫无意义的计量单位。
那么……就把你的醉酒也借我用一下。安里嘉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贪婪地享受着这不属于自己的短暂的幸福的错觉。
就这样借我，天亮以后，我会把你还给她的。
睁开眼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路亦权扶着自己发疼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肚子太饿了所以产生幻觉，怎么会有那么香的饭菜的味道飘来？
他扶着墙往客厅走去，安里嘉正端着一碟青红椒炒肉丝从小厨房里出来。
“你总算醒了，昨晚你居然跑去霸占了我的床，还好，我还没睡，不然就被你这个色狼占便宜了，不过你的床好像比较舒服耶。”安里嘉若无其事地编着谎言，一边还用筷子夹起一条肉丝炫耀似的向路亦权展示。
酒醒的路亦权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居然爬进了安里嘉的房间。
“哎哟，还呆着干嘛啦？还不过来自动献身，当我的优质白老鼠？”安里嘉干脆亲自动手把他拉到餐桌旁，“嘴，张开！”
居然还命令我？路亦权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于是配合地乖乖张大嘴等她伺候饮食。
在食物距离他嘴巴还有一公分时，他张着嘴口齿不清地咨询道：“你确定这个吃下去不会死？”
安里嘉自信十足地用力点点头，“不会死。”会不会上吐下泻可就难说了。
被塞了一口的食物，路亦权小心翼翼地品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直到把食物吞下，手肘支着桌面，他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安里嘉。
“怎么平常没看出来你这么贤良淑德？”
“那——就是OK咯？”安里嘉兴奋地瞪圆了眼。
“嗯，很OK！简直就是妈妈煮的菜！”这是路亦权最高的赞誉，他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心里总有些挣扎与甜蜜，不停有些柔软的情绪在涌动着，让他不自觉地就想宠溺她。
“太好了！下次就可以做这个菜给老爸老妈吃，啊——还有那个老损我的许知息！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到时候来个跟职业主妇的PK赛……”
不过是被称赞了一下，安里嘉就已经开始漫无边际地自我膨胀起来。
“下午还要去加班呢。”路亦权突然想起这煞风景的事情，本来还想悠闲地在家里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的……
闲着没事干的安里嘉靠坐在飘窗窗台，窗外正好是银杏树的树冠，挡了些许刺眼的阳光，却依然透进充足的光线，她正研究着从路亦权的书架上随手拿下的一本关于日本茶道的书籍。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原来是路亦权把重要的文件落在家里了，但他又有事走不开，想她帮忙送到公司去。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冒失的时候。
安里嘉在他房里翻出了那份文件，换鞋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又有电话响起，这次响的居然不是她的手机，而是家里的固定电话。平常这个电话很少会用到，找他们的人通常都是直接拨他们各自的手机的……虽然有些疑惑，但安里嘉还是赶紧把电话接了起来，没想到对方第一句开口就是：“表哥，上次我送你的手表你不是说太松了吗？我帮你拿去调整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安里嘉愣在那里，嘴惊讶地微微张着，沉默了十多秒后，对方终于发现有不妥：“呃……你不是路亦权？啊——里嘉……”
“嗯。”
饭店大堂有两部电梯，分别是客用和行政专用的。路亦权大概有跟柜台小姐交待了一下，安里嘉只说要找路主任，柜台小姐就指示她乘坐行政专用电梯上十七楼。
很少有机会来到这种办公场所，安里嘉搂紧了手里的文件，有些紧张，总觉得四周的人都向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的确，她的感觉没有错。路主任忘带了开会要用到的重要企划案，把文件送来的居然是个女的。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猜测他们的关系，他们打量了安里嘉几眼，又回头看了眼刚从财务部主任房里出来的丘晴晴，虽然有点疑虑，但却松了口气，这女孩不可能是路主任的女友啦。
丘晴晴正好要按财务部主任的要求把季度报表交给路亦权审核。
虽然路亦权只是餐饮部的部门主任，但是总经理已经扬言餐饮总监的位子绝对非他莫属，只要两天后新的人事公告出台，他就是饭店里有史以来升职升得最快的有为青年了！而且总经理之前还一直有意想把他擢升为总经理助理，但是被路亦权婉拒了。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路亦权很清楚，无非就是他们都认为他跟饭店的大老板也就是白龙集团的总裁白文关系匪浅。于是其他根本不隶属于他的主任，甚至是等级高于他的经理都事无大小狗腿地来询问他的意见。
不过他也因此了解到了很多关于饭店的情况，这样正中了白文的下怀。
未等丘晴晴敲门，路亦权就刚好开门出来，一眼就注意到帮忙送文件来公司的安里嘉。
看到路亦权竟忽略自己走向一个陌生的女孩，俨然已把自己当成路亦权第一号候选女友的丘晴晴难免心生醋意，也跟着走到他们旁边。
“里嘉，麻烦你了。”路亦权从安里嘉手里接过文件，翻阅了下，确定无误。
“你是叫路里嘉吗？”丘晴晴摆出一副友善姐姐的脸，试探着问。
她的意图倒是挺明显的。安里嘉摇摇头，纠正道：“安里嘉。”
证实了不是路亦权的妹妹，附近的人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好奇地凑过来参上一脚。
“不会是路主任的……女朋友吧？”话里带着嘲弄的笑意。
“不会吧，路主任跟晴晴不是一对的吗？”
“对啊，路主任不是一直在追求晴晴吗？怎么可能有女朋友？”
安里嘉的脸色是那么的平稳而没有变化，以至于连路亦权都有些心惊胆跳，时刻不敢松懈，但为什么他要紧张呢？完全没道理啊，她不过是寄住在自己家的房客，他是否追求丘晴晴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为什么他却那么地想要向她掩饰辩解这件事？
“你们在说什么啊？”她突然笑了起来，让人无法捉摸她的心思，“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嘛，我只是他的表妹。”
在场的人都舒了一口气，只有路亦权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胡诌什么？只是为了撇除嫌疑而已吗？
正当大家以为好戏散场没什么好八卦的时候，安里嘉却突然接着说：“表哥的女朋友还在G市啦，上星期还特地过来帮他庆生呢，连我都快被感动了呢。”
大家在反应过来之后都惊讶地瞪圆了眼，丘晴晴那柔美的笑容也突然畸了形，有些怨恨地看向路亦权，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你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
路亦权的视线却一直注视着揭露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却从她眼里看出了挑衅的味道，难道她是故意的？
尴尬僵持的场面因为路亦权的手机响起而突然被打破，他接起电话，听到袁雪愧疚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被她识破了。”
他挂了电话。每个人都在等他的回答，路亦权手心有些冒汗，特别是看到安里嘉那怨恨的表情，仿佛在说：说啊，为了你要追求的女朋友说出真相，说你就是一个单身贵族，然后装出个大哥哥的模样说我这个傻瓜在乱说话啊，就这样挽回你的好姻缘嘛，说啊……
“对不起……”那么温柔的对不起，却伤人那么那么的深。
大家都以为那是对丘晴晴说的话。“那就是真的有女朋友……”
“里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原来话都是说给安里嘉听的。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大颗的眼泪就这样碾倒下睫毛，狠狠地掉落下来。安里嘉转身离开，不留一点余地。
“里嘉……”路亦权想要追上却被助理缠住。“等一下要跟客户开会，你不可以缺席的！”
“******！”他一脚踹飞了最靠近他的一张办公椅，把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着实地吓了一大跳，平常温文有礼的路主任居然骂出了脏话。
路亦权挣扎了一下，还是跟助理说了句：“给我十分钟，我很快回来。”
十分钟。为什么他腿那么长却追不上她？为什么他跑遍附近的街道都找不到她？尽管跑得大汗淋漓，却还是找不到，最后不得不回去跟客户开会。所有人都被路亦权弄得一头雾水，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丘晴晴也不敢。
为什么他追不上？他当然不知道，因为她就躲在了饭店门口的铁树后面，目睹他从饭店里心急如焚地狂奔出来。为什么他找遍了附近的街道都找不到她？因为她就一直跟在他后头，偷偷地掩藏着自己，放肆地流着眼泪。
你到底是在乎我还是讨厌我？
安里嘉真的真的搞不懂。
路亦权以为安里嘉会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仔细想想，她在Z市能呆的地方也许就只有学校了，于是开车到学校，在她宿舍楼下等。
宿管认出了他，好心过来告知他：“安里嘉没有回来，你不用等了。”
“你没有骗我？”
他那么诚恳，宿管怎么狠得下心来骗他，她点点头：“真的，她没有回来。”
“那好，”路亦权翻出了名片递过去，“如果你有看到她的话，麻烦你通知一下我好吗？”
“我怎么知道你要对她干什么？”这点警觉心宿管还是有的。
路亦权无奈地叹口气，“我只是想跟她说对不起，其实只要她安全就好，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确保她是安全的。”
“那好吧。”看到他这个样子，宿管也有些不忍心。
开车回到家已经是八点了，路亦权打开门锁的时候发现门没锁，一开门，他怔然发现安里嘉正盘腿坐在客厅，边看电视剧边吃着泡面。
已经说不清楚此刻心里面的感受了，揉杂着一堆情绪，不知道该从字典里挑出什么词来形容，不过总算能放下心来了，只要她在就好，在他身边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带罪之身，路亦权蹑手蹑脚地靠近安里嘉，小心翼翼地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安里嘉冷冷的一句“走开”给硬生生打住。
“可不可以原谅我？我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要预防你姑姑——”
“预防我姑姑霸王硬上弓，将我许配给你吗，路先生？”她依然连正眼都不看他，继续用塑胶叉子卷起热呼呼的泡面。
呃……的确是的。路亦权心虚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为自己找些借口：“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姑姑她——”
“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姑姑她有多么蛮横无理、专制、一言堂，是吧？”
气氛还是没有缓解下来。
路亦权已经没了办法了，要怎么说她才肯原谅他的一时糊涂嘛。“好了，你也已经成功破坏了我的大好姻缘啦，还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耍阴招，你也挺狠的嘛，我都还没跟你计较呢！”
才没道歉两句，这么快就失去耐性了？还开始指责我了呢！安里嘉阴险地转过脸来，终于肯直视他，“非常好，弄得你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让我心情非常愉快。”
“你……”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够小气的！
这个男人还真是有够小气的！
“路亦权，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解除这种忧虑的。”
“你什么意思？”路亦权没听懂，但从她还没有对这事释然这一点来推测，大概不是好事。
安里嘉放下泡面，一脸正色地解释：“我会努力找男朋友的！”
什么？！还好他没有惊呼出来，路亦权只是瞪圆了眼。
“不……”他怎么会想说“不要”呢？等他打住再想重新开口说“不需要”的时候，安里嘉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放心，我会很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