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从头至尾一直看着街中柳娟任鹏等人对决,初时是好奇心旺盛,看到后来却是心中神往不已,只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有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修为才好。
直到这圣舍利弹往慕容念婵,众人皆知如果只是普通物件,哪怕是这般速度冲撞到念婵,念婵好歹是凤初之境,顶多也是受点轻伤,绝不至死。
然而这圣舍利岂是等闲物件?
这是圣门从开宗立派之初便流传下来的宝物,和冥霞生前形影不离,在圣门古籍“古神录”上更有记载冥霞依托圣舍利才练至太清之境,而在临死前最后一刻,更将自己平生所有修为全部灌注在圣舍利之中。只是翻遍秘典上所有角落,却绝口不提如何吸纳这圣舍利中至纯的真气。
是以众人才觉得慕容念婵已无生计,这圣舍利浑体上下透出着一个古怪劲,以柳娟和蕴德之能尚且甫一接触便吃了大亏,眼下这圣舍利便是玉灵教掌门太冲真人和慕容千秋亲来,也自问不敢接得下来。
但秦轩怎知其中厉害,他虽看得出这圣舍利不是个普通物件,但也只道挨上一记顶多吐口血便是,他反正成天被刘剥皮欺辱皮糙肉厚得很,不比这小姑娘如此水灵万一脸上或者身上留下疤痕便该抱憾终身了。倘若因此能让他们不再惦记自己怀中那些银两,那便是更好不过了。
而事实上秦轩心中还隐隐有一种自哀自怨的想法,这小姑娘本就秀美绝伦,而不论穿着打扮,还是众人态度显然也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样,若是她有什么安危怕是很多人要伤心自责了。而自己呢,却仅仅是个小偷兼乞儿,便是忽然死了怕是也没几人知道吧。
正是在这多重心态下,秦轩倒是颇有义无反顾之感,他一抱上慕容念婵,便只觉这姑娘竟如此柔弱无骨,娇嫩可人,浑身更散发着麝香兰花似的淡淡体香,只让人觉得整一个软玉温香,只是下一刻圣舍利已经硬生生撞上了他的后背。
“嘭”
这圣舍利原本在飞来途中是处于高速旋转的状态,这其中蕴含着的大量真气互相碰撞急于宣泄出来却苦于找不到出口,因此给人一种马上要爆裂开来的错觉。而就在触碰到秦轩后背的刹那,竟忽然间停止了转动,血红色的光芒竟以圣舍利和秦轩后背的接触点为中心呼啸着涌入,很快笼罩着大街的红光便消失无踪。
秦轩初时只觉得后背腰脊一股剧痛传来,想来是这圣舍利正中后腰。而之后忽有一种感觉,自己这后背便像是被人硬生生用双手撕裂开来,剧痛无比。此刻更有一股不明所以的气息竟从自己后背而入,顺着自己浑身的筋脉狂奔喷涌,秦轩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尾无一处不胀,无一处不疼,而且这股疼痛更伴随着忽冷忽热之感,在外人看来只是片刻功夫,却已经让秦轩疼得好似过去几天几夜一般,就在秦轩难以为继,感觉自己都要爆体而亡之时,这股气息竟又顺着自己双手指尖和慕容念婵冰肌相接之处,流往慕容念婵体内。
秦轩疼至顶点,再也忍耐不住,闷哼一声昏死过去。念禅也是娇呼一声,被秦轩抱着摔倒在地,而后不省人事。
只是片刻功夫,圣舍利已经收敛光芒,掉落在地滚到一旁,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大街恢复原来光景。蕴德、任鹏和柳娟从互博生死再到眼睁睁看着圣舍利弹往慕容念婵,最后却被一个少年拦下,中间竟然几经回转。
柳娟受圣舍利气劲冲击摔倒在地,在双脚稍有知觉之后,便再不顾自己伤势,拖着伤躯疾步奔向慕容念婵。
刚刚看着还不真切,如今走近一看却见刚刚替念婵挡下圣舍利一击的却是那个偷钱袋的小贼,此刻两人摔在地上竟毫无知觉。
柳娟眼眶已经湿润,一摸念婵鼻息还有热气心中稍安,但一碰到念婵肌肤,却感觉热气逼人,实在吓人。
再一看那昏倒在旁的少年却是面色更红,且耳鼻竟有鲜血流出看着恐怖异常。虽是昏倒过去,但这浑身上下便如浸泡在熔岩之中烫得令人不敢靠近。
柳娟摇了摇念婵,口中喃喃道:“念婵……念婵……你怎么样了?”念婵乃是她的亲姐柳婵临终前托付给她的,这么些年下来等若她的半个女儿,若是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余生她都将活在愧疚之中。
任鹏不知何时也已站到念婵身边,他本身一耳便血流不止,如今深受重创,忍不住捂嘴咳嗽两声,手上也满是血迹,眼睛通红布满血色浑身就像是从血海中刚爬出来的一般,然而眼中看着秦轩和慕容念婵却满是难以置信。
跪蹲在念婵旁边的柳娟,忽地仰头目露凶光,咬牙道:“这下你满意了吧?”她虽原来便和任鹏为生死之敌,但毕竟是双方立场有别,内心深处她不愿也不想取任鹏性命,然而念婵却因他而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如今她便如一头护犊的母狮一般心中涌起对任鹏滔天恨意,若非心系念婵安危,下一刻便要取任鹏性命。
任鹏此刻却有些失魂落魄,好似根本没看到柳娟,只是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柳娟纵然焦急,依然耐着性子问道:“念婵为何会变成这样,这圣舍利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人之中,唯有任鹏这几个月来和圣舍利朝夕相处,像柳娟是刚刚才第一次见到,因此唯有任鹏才有可能知道答案。
只是柳娟看任鹏现在这样子,眼神无光一脸茫然估计也是多半不解。
任鹏确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这几个月中圣舍利片刻都不曾离开他的视线,他也曾无数次在夜间取出圣舍利仔细研究却是一无所获。期间由于他遭到各路追杀,也曾多次故意生擒敌手,拿他们和圣舍利做实验。终于让他发现这圣舍利似乎和人体真气流转有着莫大的联系,只要拿着圣舍利,体内运转真气便会被这圣舍利吸食一空,而这圣舍利虽只有一拳大小,却能吸尽数人的真气,便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每每吸食之时便会黄芒大盛。
但是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全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认知!
这圣舍利先是触碰到柳娟时丝毫没有吸收真气的迹象,闪现的更是他从未见过的红光,而在触碰到眼前这少年时更是诡秘异常,难以用常理看待。
任鹏蹲下身来双手抓起秦轩和慕容念婵的手腕,轻触脉搏,只觉两人脉象都剧烈无比,体内各有一股真气在浑身乱窜,而其中这两人的真气又稍有不同。慕容念婵本身就是修炼之体,自身真气虽然薄弱却好歹也算一道屏障拼命抵御这股外来的真气。而这少年体内真气气势较之慕容念婵更加强大凶险,且这少年就是一个普通人,体内无一丝自己真气,因此这股外来的真气四处游窜如入无人之境。
任鹏两股似有若无的真气分别输入秦轩和慕容念婵体内,顿时两人体内那股狂猛真气便呼啸而来将任鹏的真气席卷过去,片刻便消失无踪,如石沉大海。
任鹏大骇之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人体经络大致可划分为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这十二正经中分属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和足三阳经。奇经八脉则是以任脉和督脉为主,其余辅脉为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和阳跷脉。
而无论玉灵教的“太虚秘典”,大寒寺的“大明禅”,亦或是魔门的“幽魔经”,自古以来所有的修炼心法,无论是江湖上多么赫赫有名的门派最至高的修炼心法均是殊途同归,皆是以气御脉,以脉承气。所不同的是各家修炼的脉络主辅不同因此最终天差地别。
倘若把人体经脉比较江海川流,那这真气便是流水。这秦轩的筋脉从未经过修炼,便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而这圣舍利的真气却波涛汹涌来势汹汹,短时间内冲入秦轩体内,恐怕再过个把时辰便要爆体而亡了。而若要避免这个结果,现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要有人同样输入真气抵御,可若要有人以秦轩和慕容念婵的体内经络为战场,以自身真气和这圣舍利的真气相抗衡。只是这圣舍利的真气何等霸道,更隐隐有吸纳其他真气的特性,要想正面对峙谈何容易。
柳娟只是直直呆望着任鹏,纵使前一刻她还想要置任鹏于死地,此时却希望他还能想些办法出来,就算以她性命相换也绝不犹豫。
只要念婵活下来……只要她活下来……
却见任鹏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分外复杂,望向柳娟的目光中充满着柳娟看不清道不明的话语,他又看了看慕容念婵,终于下定决心。
任鹏慢慢盘膝坐下,将慕容念婵扶起背对他,一手捏剑诀,一手按在念婵后背,将仅有的真气输入念婵体内。
柳娟只见念婵不着一丝尘埃的稚脸忽明忽暗,玉嫩秀靥时而痛苦时而欢愉,乌黑亮直的长发竟冒出丝丝白气,心知任鹏正在帮助念婵度过难关。
仅仅是半柱香的功夫,念婵身体已有好转迹象,体温下降,脉络也逐渐稳定下来。柳娟双目不曾从念婵身上离开半刻,见此情况稍稍心安眼角余光瞧见任鹏,顿时一惊。
任鹏此刻相比刚才竟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年一般,鬓角白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蔓延,原本脸庞虽算不上英俊却也有一股豪迈不羁的魅力,此刻皮肤却已是松松垮垮,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圣门左使叱咤天下的影子?
柳娟终于明白任鹏对念婵的付出,他的身体本身便已经不堪重负,现在更是以自己生机为代价把念婵保了下来,柳娟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任鹏,不知他到底是幡然悔悟,还是原本就是如此重情重义,柳娟实在不理解他连自己生命都可以舍弃,却为何依然执着于圣舍利和他所谓的参透太清之境。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么多年直至现在,任鹏对慕容念婵的爱护绝无半丝杂质,他的确是把念婵当作女儿一样对待的。
柳娟心知任鹏生机已绝,他此刻和念婵真气血脉相连是以还能支撑,在他手掌离开念婵后背之时,将和念婵永远诀别。柳娟两行清泪潸然流下,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任鹏感到难过还是为念婵死里逃生感到欣喜。
任鹏原本紧闭的虎目此刻突然睁开,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狂热令人生畏,突然朝天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或许是因为太用力,竟猛地又呛出一口鲜血,随后七窍竟流血不止,实在恐怖。下一刻任鹏手掌离开念婵后背,两人同时侧身倒下,念婵被柳娟一把抱住,任鹏则是头部着地,狠狠摔在地上。然而任鹏似是毫无所觉,伸手牢牢抓住柳娟长袖,双目怒瞪一眨不眨地看着柳娟,用尽生平最后一股力气道:“带……他们……带回……魔……”未及说完已是再没气息。
柳娟想不到这一次出门竟发生如此多的变故。
任鹏顷刻间已经猝死,这对他而言或许也是最好的结局。而念婵虽有好转却仍昏迷不醒,当务之急她必须尽快回转找人继续医治以免落下什么病根。
柳娟抱起念婵,长袖一卷将跌落在那少年身旁的圣舍利带入袖中,再一看那少年,此刻面色已经由原先的赤红变得发黑,嘴唇却一片惨白。慕容念婵只是间接受到圣舍利冲击之力,却依然让任鹏以命换命才救了下来,这少年受圣舍利冲击之大岂是念婵能比,眼下纵使再有一个任鹏愿意以命换命怕也是做不到的,当下柳娟心中哀叹一口气,心中默然道:“你此生已是不幸,便愿你下世投个好人家吧!”再抬头看看不远处的蕴德,对她毫无阻拦之意,顷刻便后退飞奔而走,几息间已经不见身影。
蕴德目标本就是任鹏,并无意与柳娟进一步争斗,是以柳娟退走他也并无阻拦。而如今他眼见任鹏为救人而死,心中却是莫名涌出一阵感慨。
待走近那个少年,只见这少年面目发黑,鼻息虽在却是命不久远,蕴德轻轻点上他的脉搏心中已知晓三四分状况。此时蕴德身后突然一阵跑声传来,伴随着重重的喘息声,蕴德不用回头便知是谁,耳边只听有人道:“师……师傅……徒儿总算追上您了!”
蕴德冷哼道:“我怎么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徒弟,事都结束了人才到。以后休要我再带你下山。”
那人委屈道:“师傅,您是御剑飞行,小徒可是用双脚跑过来的,自然比不过您了。”说罢见地上竟躺着两人,又好奇道:“这两人怎都躺在地上,面色也忒吓人了。”
蕴德不再理会,伸手道:“把往生丸给我。”
那人见蕴德神色凝重,大异于平日嬉笑怒骂的样子,也不敢造次,忙小心翼翼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只见一粒白色小药丸静静躺在其中,同时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涌入鼻息,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他将往生丸递给蕴德,还不忘提醒道:“师傅……这往生丸……我们轩宝殿可就只有这一颗啦……”
蕴德却置若罔闻,伸手张开秦轩嘴巴就喂了下去,这才转头对身后那人说道:“小宝,你且去打听打听这个孩童的父母亲人何在,打听到了便传个话,就说他们家的孩童意外身受重伤,但请他们勿要担心,玉灵教会帮忙救治,待他痊愈之后便让他回转。”
小宝愣了一下,问道:“师傅,莫非您要……?”
蕴德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极东,点点头道:“我虽未伤他,但却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他虽然年纪轻轻却能不顾自身安危救人,本就契合我玉灵教普度天下众生的教义。今日既然相逢也算有缘,我现在就要带他回碧霞山替他运功疗伤,怎么都要把他这条命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