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白风戴文的身体大好,惟有魏云闭门不出,不知道是养伤还是沉默。戴文心情一天差似一天,几乎又要回到了当年那个茅草屋里的戴文。白风以养伤为由,推掉了所有事务。躺家中时,李雄严苏匆匆忙忙跑将过来:“师兄!”白风翘腿躺床上:“什么事?”李雄道:“岛上有大事,各大师叔要带着门人到岛外历炼了!”白风一下跳下了床:“那么厉害!什么时候?”李雄道:“就是现在!我与严苏也要走了,特地来报个信!”白风想起了什么:“易门怎么办?”李雄道:“易门是集体行动,由大弟子郑冲飞领头,英杰梁伟博文一众长辈弟子左右,魏师兄还是休养。”严苏碰了碰白风:“君去?”白风问道:“你们怎么走?”李雄道:“我们以楠溪派正堂为中心,分于东、西、南、北四个酒店处,四处打听,三月后回岛还有武功考核。”白风欣喜道:“三个月,好长一段时间!”又道:“你们自由行动,还是?”李雄道:“先是自由行动,然后在酒店会合。”白风眉头一展,笑道:“好方便,我也去罢。”说罢拿上古剑就要走,严苏偷偷笑:“我们坐船去的。”李雄老实道:“岛主也阔气,租了大船,这样一次就能运百人。”白风疑心道:“要是船上有人放了炸药,那又怎么办!”李雄道:“这个师兄不用担心了,易门师兄弟们已经在排查了。”白风道:“我与悬门派的人道个别,也问问他们去不去。对了,少阳他们还没回来吗?”严苏小声道:“飞鹰派的人子夜时分回来了,现在都在大睡。”白风道:“反正我们有龙舟,倒时候我与他们细细说罢。你们就先走一步,晚上在我师弟住宿的钱家酒店会合。”李雄严苏应诺。
话分两头,杨捕头又在酒店会见了吕涵虚及潘松一行人。杨捕头道:“最近出了个灭门大案,我们官府处怕是压不住了,这几天必须捉拿凶犯。”吕涵虚道:“什么大案能惊动捕头。”杨捕头喝一口闷酒:“看起来像是江湖上的人干的,但杀的又是老百姓。”潘松问道:“捕头怎么知道是江湖中人?”杨捕头道:“不仅是江湖中人,我还能看出他的门派!”左手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包着十几根黑针,冬森面色苍白:“追血阴针……”杨捕头道:“不止这些。”又掏出一木牌。秋波一看,道:“百神令!”有成思量道:“难道是悬门岛的人诬蔑百神教,毕竟上次郑冲飞使了钢针。”杨捕头连连摇头:“这些事情到现在就听你们说过,在江湖上丝毫没有动静。他们怎么会用一件小事,来作为诬蔑的证据?”潘松道:“这些东西在哪里找到的?”杨捕头道:“墙角,藏地倒是挺深。”潘松道:“等有成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罢。灭门案又是怎样?”杨捕头收了阴针与令牌:“清乐县小华村李家十五口人全被杀害,最小的十三岁,最老的六十九岁。全是中了追血阴针。”冬森毛骨悚然:“真是骇人!”秋波道:“捕头真是深谙江湖。”杨捕头灌下酒:“我也是出身雁荡派。其他师兄弟游走江湖当大侠了,我却决心留在此地,保一方平安。唉,莫提此话。”潘松正要劝慰,外面叶有成失魂落魄上来了:“落英不帮我了……”潘松这才知道有成磨蹭半天是为了什么,秋波也顺便道:“罢了,不缺她。”杨捕头道:“望道长与众大侠相助。”潘松道:“好说,好说,我们这就动身罢。”杨捕头道:“快马已备好,几位跟着我来。”
少阳对白风道:“七夕抓了几个小弟子,一问才知道,飞鹰派居然拒绝了与天元派的盟约。”白风也诧异不已:“掌门那么有骨气,几位是不是也要回岛了?”少阳道:“远得很。谁知道这是真话还是鬼话!”余自清道:“就算是真的,我们越狱已是大罪。”少阳道:“我们几人本来就浮萍无根,没了兄弟你的照顾我们怎么过下去?既然兄弟要走,我们干脆也到陆地上去!”另一面戴文却有些摇摆不定:“魏云……谁照顾他?”白风道:“肖翔已经在照顾了。”戴文身体忽地颤抖,眼瞳渐渐化红:“……他……他……他是为了我……我……我……受了……伤……受了伤啊!!!”汤生一行人大惊失色,知道戴文老毛病犯了。少阳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前道:“小兄弟,怎么了。”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戴文双手扑的伸出,抓住少阳的双手,将少阳向后扔飞过去,飞鹰派众人大惊,少阳在空中连翻三圈,叫道:“你干什么!”汤生叫道:“大家闪开!大家闪开!戴文的事我们承……”话音未落,戴文掌就往汤生打去。白风见形势不好,伸手一施力,要制住戴文,不料,一个人默默走了过来,站在戴文面前。鱼小一大喜:“门主!魏门主!”戴文心中像亮过一道闪电,怔怔看着初愈的魏云。魏云脸上似有笑意,似有期待,但眼神满是忧郁,随着一阵微风拂过,魏云的头发与长袍随风扬了起来。魏云静立风中,一言不发。戴文渐渐抬起头,看着风中的魏云,眼瞳恢复了黑色,嘴动了一动,但没说出话。另一面鱼小二扶起了少阳。魏云道:“没伤着吧?”少阳拍拍灰:“不至于。”戴文要道歉,少阳举手道:“不必了。戴文,你的眼睛——方才怎么是红色的?”戴文连忙摇头,像个犯错的孩子道:“没有……”少阳道:“小兄弟,凡事想开一点,不要随便寻死觅活的。”戴文道:“对不起……”少阳道:“无事。戴文也是好本领,内力极深,比我等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魏云挥手打断:“听说易门那帮人已经去南江县了罢?”白风见魏云恢复,也是非常高兴:“对!”魏云哼了一声:“我倒想看看,没了我,郑冲飞那小子能把易门带成什么样。既然他们去了,我也不能在易门守家。”戴文渐渐抬起了头:“魏云,你……你身体?”魏云略有不快:“悬门岛狗掌门又拿我几何?若是单打独斗我也不见得输给他!”戴文忙附合:“是是是。”肖翔跑了过来,小小心心拿出一张信件,魏云眼睛一瞪,吓得肖翔马上收了回去。魏云道:“龙舟狭小,在海洋中行驶有点危险,干脆一起乘舟去罢。”白风见魏云出岛,大喜:“好,全凭魏云说了算。”
晃晃悠悠一个时辰,白风带着一众人上了南江县。少阳道:“我们不方便与你们住一起,还要自己找一个旅店。”白风道:“邹家酒店,距此地也就四五里路,一刻钟就能走到。”魏云思量一会,道:“我也不急去易门。我先与几位一同逛逛。”眼睛向戴文那飞速瞟了一瞟。汤生笑道:“先一起去酒楼吃一顿,再说不迟啊。”白风道:“就往邹家酒楼。跟我来。”魏云在最后面,与戴文并肩而行。戴文脸色苍白,始终要有话对魏云讲。魏云看破,道:“我自己上去接那掌的。莫说是你,就算是汤生,是洪见升,我亦会替他接下这一掌。”戴文却也知道,偷偷道:“你骗我,你……”这一句像是戳中了魏云心口,魏云忽然大怒:“我骗你什么了?”这一声把白风汤生少阳等人尽吓住了。魏云见戴文脸上极难看,心下忽然后悔,把手轻轻放在戴文肩膀,道:“行罢,不怪你。”又小声道:“你听说过邹家酒楼吗?”戴文挤出一点笑容:“没有。”魏云接着道:“邹家酒楼傍着楠溪江奇景狮子岩,晚上住宿,若是无事,就可以乘着竹筏,在江上玩一玩。”现在戴文也听出了言外之意,欣喜下点了点头。如此一路,白风掏出三两银子,少阳戴文各集二两银子,到了邹家酒楼,住了店。
杨捕头一行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里到了清乐县。前面几个捕快见到杨捕头,行了一礼,道:“捕头好!”杨捕头飞身下马,道:“好。赵捕头那怎么样?”捕头道:“赵捕头请到了天元十八子中的第二子,华明空。”听到天元派这三个字,潘松等人像是中了一剑,全颤了一颤。杨捕头面不改色:“他在哪里?”捕快道:“在小华村李家宅。”秋波与有成对视一眼,大有惧意。潘松镇定下来,看了吕涵虚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们未何不进去一起看看?”捕快不知所以,喜道:“有江湖正道人士相助,实在感激。”吕涵虚偷偷备好纸符,就怕天元弟子趁机动手。
推开李宅大门,一股血腥味由远而近,吸引得苍蝇乱飞,嗡嗡直响。赵捕头见到杨捕头,像是没看见,却热情地向吕涵虚迎去,大笑道:“呦,这是飞花岛道长,吕涵虚么?”吕涵虚抱一拳:“是在下!”赵捕头又道:“这几位莫非是飞花岛侠士?”潘松几人报出姓名。赵捕头大喜道:“是几位了!”大宅内,一个瘦长又极有精神的白影晃了一晃,潘松等人不约而同看去,里面一个高大的侠客背着九节鞭走了出来,见了潘松等人,微微点头,道:“在下天元派华明空。”没想到他如此自然潇洒,叶有成口吃道:“飞……岛大弟子叶……成成……”吕涵虚咳了一声,清了嗓子,道:“我等皆为飞花岛人氏。”冬森忙附合:“是嘞,我们都是。”赵捕头大声道:“几位,几位,别吵了!华大侠,可有什么新发现么?”华明空摸出几根针道:“追血阴针比我们想象得还多。我觉得是最近一支魔教的队伍抵达江南。”潘松道:“哪来的魔教?”华明空道:“我天元派近日与魔教有纷争,在泰山脚下联合秦山派一举击破魔教第一大护法宋北河的分舵。可惜我们也被打得败退,不得已签了个和约,然后转往江南。”随后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们是追下来了。”杨捕头看来对华明空是极为信任,拍手称快道:“果然是正道的大侠!一眼就看出破绽来了。”华明空将针交给赵捕头,道:“用不着恭维我。飞花岛几位大侠,有一场架,几位想不想打?”杨捕头拦住欲要叫板的吴冬森,冷静道:“敢问是打什么架?”华明空也不着急,将九节鞭一转,道:“这帮人下江南就是为了偷袭我天元派,昨天摆了个空营,他们果然去乱打……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现在清乐县附近几个村镇已封,他们也逃不出去,必然打扮成客商在深山中迂回。”杨捕头冷冷道:“这话说了不和没说一样么,你直说他们藏在哪里不就罢了!”华明空指向地图上一座大山道:“我猜就在此处。”赵捕头即道:“好,立马包围此山。”杨捕头喝止:“他怎么那么确定,你怎么随便信他的话!”赵捕头作态道:“哎呀,你身后这些人就能信吗?”杨捕头道:“我也不是全信他们,要是那群人不在山上呢?”赵捕头道:“要是在呢?总比你这缩头乌龟,闷在家里的强!”杨捕头脸色苍白,大怒道:“你……”吕涵虚忙劝道:“杨捕头息怒。往山上去一遭,总比不去的好。”杨捕头抽出刀喝道:“现在去?”华明空道:“更待何时?”未到山头,山下早埋伏了一队人马。山上怪树缠绕,一眼望去由上而下,俱是暗绿。赵捕头道:“杨捕头,这山却深呢,你……”杨捕头长叹一口气,道:“我亲自上去。道长、侠客,一起去?”华明空往前一跃,手上长鞭一扬,飘向深山去了。冬森骂道:“这小子耍什么本事!”潘松偷偷道:“我们不要走散,走!”杨捕头望向四周,连个亲信也没有,心中不免凄凉,道:“来十个人跟随我!”赵捕头道:“杨捕头一手飞镖高强,哪里用得着我的部下?”杨捕头欲要发作,看见有成一行人已经上了山,便觉无趣,上了山。
白风叮嘱了魏云等人,先离开了邹家酒店。这样一来,两派人像脱缰野马,开始闹腾了起来。悬门派的人,除了受伤的鱼小一、陪魏云的戴文、无所事事的洪见升,都像下饺子一般,脱了衣服,扑通扑通跳到楠溪江畅游。少阳筹了筹银子,只剩二两了,便寻思赚一些过来。一小弟子道:“我听说那边,三日后有个擂台赛,胜者有一百两纹银。”无矢道:“哪里,谁办的?”那小弟子道:“就在楠溪派附近,也不知道是谁办的。”少阳道:“比武弄在楠溪派附近,除非是楠溪派自己的人,不然就是公然挑衅。”无矢问道:“你确定此事为真?”小弟子摇摇头。郑之道道:“不然,也可以去卖艺?”汤生在河里泡着,听到这话,笑道:“这是个法子,让无矢弄个百步穿杨的把戏,或是令少阳之道对打一波,一天也能挣一百铜板。”汤生是开玩笑,少阳却像得了计,道:“江湖之人不拘小节,汤兄弟的方法,可行。”郑之道吓了一跳:“什么,真去?”少阳道:“那边有个戏台,晚上就爱来些武打歌戏,不如和那主人说一句,让我们打一把,也分我们一些钱。”戴文通情达理,道:“既然这样,晚上我们也来捧个场罢?”少阳道:“来了好。几位先玩着,我们去了!”
远远,魏云撑了一竹筏,静静躺在上面,风一吹,竹筏就在青若翠竹的楠溪江上或漂或转,或静或动。随着一个荡开的水花,戴文也划着竹筏,悄悄与魏云竹筏靠在一起。魏云闭着眼睛,戴文的头发却先扎了过来。魏云睁开眼,见戴文早已上了自己的竹筏,与自己躺在一起了。魏云故作漫不经心,道:“轻功不错,我都没发现。”戴文把脸转向魏云:“你知道的。”魏云刚要说话,戴文的眼睛暗了下来:“用不着解释,魏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魏云把手浸入冰凉的水中,道:“没有,你昨天……”戴文用架把竹筏停在岸边,道:“别这样,下船看看,这是好深的一座山。”魏云下船,接话道:“确实,这山很深。”戴文道:“走,去前面看看。”魏云身不由己,跟上了戴文。走了一段,戴文找了石壁,靠了上去,道:“现在离他们很远了,魏云。”魏云心中一抖,望向了前面皮笑肉不笑的戴文,戴文站稳了身子,道:“魏云,你聚集内力,打我一拳。”魏云脸上顿时惊恐起来:“为什么。”戴文自信一笑:“我不害你,你就使个翻天印罢,也不用动。我就看看你内力怎么样。”魏云站在那里,看着充满期待的戴文,心中忽然一狠:“大不了就死在这,如果我舍命救出的是忘恩负义之徒,我就当我已经死了!”双手决一掐,道:“天罡纯阳八卦翻天印,破!”一个金色圆球陡然生起,轰向戴文。戴文叫道:“魏云看好!”双手接下了翻天印,魏云在后面继续施加法力。刹那间,魏云惊觉一道细微内力竟穿透了法力,刺向自己,一失神法力俱散,被打倒在地上。戴文跑向前搀扶起魏云,魏云抓住戴文的手,吃力站了起来。魏云一把推开戴文,左手扑一声打去,正是那招“青龙返首”,戴文头一偏,右手将魏云的手上一划,魏云顿觉手上内力居然被劈散,戴文左手又抓住了魏云的手。魏云突然有些害怕,道:“戴文,你……你放了我,我……”戴文忽然抱住了头,将魏云一把推在地上:“你就是这样认为我的么?独步江湖掌,独步……你以为我想杀了你是不是,行,我,我,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手上内力暴发,打了过去。魏云不加反应,冲上去抓住了戴文的手,左手抽出了刀。魏云这才发现,戴文打向的不是他,而是戴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