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们没想到,鹏哥也没想到。任谁都无法想到就这么一个只能容纳500人的又小又破的剧场竟然还会有被人出价买下来的一天,而且据说要改成洗脚城。
鹏哥对我们其实还是挺好的,虽然平时不怎么管我们,我们也经常看不到他,不过却从来都没有拖欠过我们的演出费,而且每年八月十五的时候还会给我们每个人都发月饼。
我是不喜欢吃月饼的,但是每次发月饼的时候,总是能让我想起原来今天还是个中华民族传统节日。而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手中有一块月饼也能让自己稍微地与这节日的气氛不那么脱轨。
过年的时候,鹏哥没给我们发过饺子,因为我们过年不上班,剧场也没有演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除了我这个不愿意回家的,还有那些个没有家的,比如瓶盖、比如牙签、比如豆苗。
其实说来也怪,每年过年,我们这七个烂在一起的辣鸡居然有半数以上能聚在一起,不过也好,多几个人一起看春晚总比一个人强,就是第二天收拾屋子的时候会让我亲切地问候他们的家人与先祖。
鹏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留下,他已经跟那人说好了,他可以每周给我们安排几次演出的机会,就是在休息大厅的大电视前,给那些睡不着觉的人打发打发时间,一个人一场150一周一到两次。
“那我还不如去当洗脚妹...”豆苗在我身边小声嘀咕。
她的声音其实不小,起码鹏哥都听到了,他叹了口气,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陈呐,你别怪哥,哥现在也跟你们一样了,都得从头再来,我知道这个待遇你们接受不了,但哥实在是帮不了你们什么了,这些钱,你们拿着吧,就当是给你们的补偿,对不住了...”鹏哥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他还要找人把这里的东西都搬出去,能卖的卖一卖,不能卖的扔一扔。
鹏哥给我留下了七个信封,一个信封里有五千,这包括了我们上个月3800的演出费,还有一千两百块的遣散费,我想我这么理解应该是正确的。
在我第一百零八次相亲失败之后的短短一天时间里,我又经历了失业的打击,这让我的内心实在是没什么波动。
因为我除了半吊子的相声功底之外,还有一张大学本科的毕业证,说实在的,以我这条件,想找一个月薪三四千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的,但是我并不想,谁还没有个热爱的事业了,虽然我在读大学之前一直十分排斥它。
我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语文作文没写,一个字都没写。从小我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没顶过嘴,没打过架,没骂过人,没花过钱。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在上高中之前都不知道人民币最大面值是多少,活脱脱一个书呆子,但即使是这样,在那篇作文面前我还是被难住了。
题目是童年。
我想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我的童年有什么事情可以写在作文里,而我也确实回忆不起我的童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再后面我开始置疑我自己,到底什么是童年,我有过这东西吗?
从5 岁开始,我就被爷爷拉去背那些贯口,那时候我都不认识字啊,就硬背,背不会就打。从小一直对我关爱有佳的爷爷突然抄起家伙式打我,这对于我幼小的心灵的打击比肉体的疼痛要来得更真实。
然后我的生活就开始在上学、写作业、背段子之间无尽地徘徊,且挣扎。我不是没反抗过,你让一个小孩子天天背一些他理解不了的东西,时间长了孩子肯定不愿意,于是我就问我爷爷,我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当然,我的问题是没有得到解答的,大人们对于孩子的这种解释起来很费事的问题的答案通常都是“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但是我真正开始有点热爱它的原因,那是在上大学之后,军训休息的时候,教官让我们做游戏,输了的人上去表演才艺。
当时做的什么游戏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还记得我上去讲了一段单口之后,同学们那发自内心的掌声,让我有了从未有过的骄傲感,那时我突然我小时候所学的东西是这样的有价值。
后来我成了学校的名人,每次校里的乱七八糟的组织有活动的时候,都会找我去演上一段,而我也是来者不拒,并且乐在其中,我开始慢慢地享受起了这个过程,每一个包袱抖出去后,观众的笑声也能随之而来,那种成就感也是我现在一直在坚持的原因。
那时我有一个搭档,男的,正经八百的捧哏,但是后来毕业之后他火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唉,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想想大学时候的那段时光才是最开心的时候,不过现在也还好,起码我可以安心的去相亲了。人不能闲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不是。
一个月后,我妈走了,她放弃了,无谓的执着只能徒增彼此的痛苦,倒不如潇洒的放手,起码能给双方都留个好念想。这个道理我们年轻人都懂,她们更明白。
失去了相亲这份充实而又稳定的工作之后,我再一次失业,于是我本着闲人不如闲鱼的原则我找到了豆苗,开始接一些零碎的商演。
人一旦习惯了一种生活状态或是一种工作的话,就不愿意去尝试别的了,这是惰性,也是我们灵掌类动物对于自己的一种保护措施。毕竟从事一个自己熟悉的工作更能降低生存风险。
但是我做梦都没想到能在这种奔波中遇到我的第一百零八任相亲对象,那个叫秦雨遥的女人。
“正所为七尺为枪、齐眉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我哥哥要扎这么一套六合枪.....”
我在台上讲得正起劲,突然瞟见了眼角处好像有个白影在那晃来晃去。当时我的内心是慌张的,自己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演出上,也不得细看那白影到底是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这么年轻就得了白内障。等我讲完了鞠躬下台时才终于看清,原是那里站了一个人。
秦雨遥穿了个白裙子立在那活像个仙女,那张脸我一直没能忘,毕竟我见过的漂亮姑娘用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那么几个人还是很好记的。
她在后台找到了我,给我道歉。我一时有些不解,后来她解释我才想起那天相亲她在中途放了我的鸽子。
“看来你没放在心上啊,真是太好了,我还一直很愧疚呢,你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饭吧,如何?”
看来,她把我的麻木当成了大度,并且应该是对我的人格产生了一种赞赏之心,还要请我吃饭,真是受宠若惊。其实我明天是没时间的,因为我明天要去城西的一个商场演出,但是不知为何,当她问我有没有时间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点了头。
我并不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定的人,而且在这样的一个美女邀请之下,对于没有任何经验的我来说,答应远比拒绝要容易得多。
呵,男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