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腊月二十了,军队里的事情基本安排妥当,柳思宸和杨岱松决定去拜访方孝霖。
方家在南岭城北,宅子比杨岱松的住处要阔气很多,整个宅院有三处院子,分别住着方孝霖夫妇、他们的子女、还有佣人。宅子里雕栏画栋、回廊蜿蜒,还有鱼塘、亭榭、小竹林,宛如江南水乡的美景。方孝霖有一儿两女三个孩子,儿子方宏斌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如今也在报社工作,大女儿方依依前年结婚离开了家,小女儿方菲菲正在大学读三年级。杨岱松和柳思宸来的时候,方菲菲正在和方孝霖辩论,父女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见到杨岱松,方菲菲的目标立刻转向他:“二哥哥,你说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要求抗日,为什么你们军队一退再退,大好的河山都葬送在你们这些当兵的手中,还有何面目面对父老乡亲?”杨岱松一时呆立在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方孝霖指着方菲菲无奈地说道:“小祖宗,快去后院回你的屋子吧,别在这里添乱了,你二哥哥刚进门,就被你质问,还有没有礼法了?”
杨岱松没有办法回答方菲菲的问话,他哄劝着说:“菲菲,你还小,很多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当然要抗日,但是也要以国家大局为重,你现在只要好好地读书,就算是抗日了。”
“你骗人,我也不是小孩子,读书就是抗日,是政府欺骗我们学生的鬼话!”方菲菲激动地说道。
“好啦,快回屋里吧,我要和你二哥哥说会儿话。”
“好吧。”方菲菲噘着嘴不情愿地转身要走,突然她发现杨岱松的身后居然站着一个女子,刚才他们争执时,她一声不响,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咦?你是谁?”
柳思宸见她惊讶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便笑着说:“我是岱松的秘书,我叫柳思宸。”
“思宸?看起来也是一个不关心国家的庸人,无趣!”说着,方菲菲轻蔑地“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走过。
柳思宸低头轻笑了一下,给她让开路,并没有言语。方菲菲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问道:“柳思宸,你刚才在耻笑我?”柳思宸抬起头眨了眨眼,一副“你才知道啊”的样子看着她说道:“是啊!”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柳思宸会这样回答。杨岱松本想替柳思宸解释,可是还没来得及,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方菲菲又气又急,她跺着脚扭动着身体,向方孝霖喊道:“爸爸!她、她怎么敢?她欺负我!”方孝霖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说人家是庸人吗?怎么不许人回击你啊?”
“我,我那就是随便一说,并没有真的针对她------”方菲菲噘着嘴说。
“那就更不对了,因为我们你才生气,要对不相干的人撒气,没有道理嘛!快给人道歉!”方孝霖有些不高兴。
“爸爸,我------”方菲菲语塞,她知道自己不对,可是以往方孝霖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要求她,她不禁转头好奇地看向柳思宸。
“方伯伯,道歉就不用了,因为我也还回去了,我们扯平了,请您原谅我的不礼貌。我想我和菲菲会成为好朋友的。”
“哦?那太好了!”方孝霖高兴地说道。
方菲菲的气还没有出来,她诧异地看着柳思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就见她微笑着来到她面前,说道:“菲菲,我们单独聊聊吧,去院子里好吗?”方菲菲看了看他们,对着柳思宸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说了句:“好吧,跟我来!”
看着两人离去,杨岱松摇摇头,笑了一下,说道:“菲菲,现在好厉害呀!”
“不放心思宸小姐?她才是厉害的主儿呢,你看吧,一会儿菲菲就会被她降住。”方孝霖漫不经心地说道。
“方老,您是这样看的?思宸她来南岭不久,对这里不很熟悉,况且她现在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岱松啊,你可千万不要再犯以前的错误了,不要在人前过于维护她,今天我就多说几句话,算是对你的忠告,如果你真的爱她,就放手让她自己去解决问题,不要大包大揽,当年绿荷的事情,你应该反省自己,你人前人后一味地娇宠,才导致他人嫉恨,陷绿荷于危境,你是军人,不会每时每刻护在她身边,她必须有保护自己的本领。”方孝霖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方老说的是,我记下了。”杨岱松尴尬地说道。
“岱松,你放心吧,柳思宸不是夏绿荷,她主意大着呢,你们俩在一起很合适。”方孝霖接着安慰道。
院子里,柳思宸正在同方菲菲说话:“你指责岱松作为军人缩在后方不去抵抗日本人,我是赞同的。”方菲菲一听,立刻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望着柳思宸。“可是,抗日不能孤军奋战,且不说得不到上峰的指令,军队不可以随意调动;更何况即使离开家乡去作战,没有兄弟部队的支援,就好比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们当然要抗日,还要全国上下团结一致地抗日。只有抱成团,才能真正地打击侵略者。现在,这个团还没有抱成,但我相信,很快就可以形成了。”柳思宸接着说道。
“柳思宸,你真像站在讲台上演讲的同学!”方菲菲的态度有所好转。
“不是像,就是!当年九一八的时候,我就是站在街头的高台上宣传、演讲,和很多同学一起举着旗子,高呼口号,与军警搏斗,还被水枪打湿了全身,像个落汤鸡!”柳思宸说着呵呵笑起来。
“真的?你太勇敢了!快给我讲讲,我想听。”方菲菲拉住柳思宸激动地说。
“那时候我正读高中,同学们都没有心情读书了,我们整天在一起讨论怎样能让政府以强硬的姿态抗议日本的侵略行径,可是无论我们怎样要求,学校都不允许我们出去,政府更是无视我们的请求。于是,我们冲出校园,走上大街、闹市区、政府门前、日本使馆,去游行示威,举着我们自己写的横幅标语,高呼口号,痛骂汉奸卖国贼,后来还与军警发生冲突,他们用高压水枪还有警棍来殴打我们,我们就与他们搏斗,可惜我们是手无寸铁的学生,打不过他们。后来我去了北平读大学,也参加过学生运动,北平的学生各个都朝气蓬勃,充满激情,但是我们的运动,都以失败告终,好在接触了很多有理想、有才干、有热情的爱国人士,从他们那里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柳思宸陷入回忆,她的眼神中有一丝的遗憾。
“哦!柳思宸,原来你经历过这么多!可惜我没有能够去北平读书,高中的时候也没有参加过游行。现在全国的学生、工人、市民都在强烈要求政府抗日,可是日本人一步一步打过来了,咱们的政府仍然抱着不抵抗的态度,真是气死人了。”方菲菲愤懑地说道。
“一定会打的,我相信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们同仇敌忾,共同抗击日本人。岱松每天都严格地训练士兵,告诉他们刻苦训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上前线杀鬼子,战士们的士气非常高,他们都在等待这一天呢。”柳思宸的语气充满鼓动性。
“太好了!看来是我错怪岱松哥哥了。”方菲菲歉意地说道。
“也不能怪你,换做是任何一个有爱国心的中国人,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我想应该是政府还没有做好准备吧。毕竟,中国太弱了。”柳思宸黯然道。
“思宸,你说还要准备多久啊?眼看日本人就要打到家门口了。”方菲菲担心地说道。
“不会太久了,你没发现吗?全中国的人都在高呼抗日,政府是不能忤逆天下人的意愿的。”柳思宸说道。
“对,你说得太好了。政府是不能忤逆天下人的意愿的。”方菲菲紧握双拳支持柳思宸的说法。
两个姑娘彼此看着对方,相视大笑起来。
“回来了?看来尽释前嫌,言归于好了?”方孝霖笑呵呵地问道。
“爸爸,您别笑话我,是我错怪岱松哥哥了,思宸都跟我讲了,还有啊,思宸好厉害啊,她参加的游行可比我多多了。”方菲菲羡慕地说道。
“思宸也参加过游行?可是没跟我提起过。”杨岱松诧异地问道。
“都是念书时的事情,不好意思挂在嘴边。”柳思宸说道。
“这个问题回去要向我仔细汇报,不许有隐瞒。”杨岱松故意严肃地说。
“哎呀!都怪我,岱松哥哥,我知道你们是不允许我们游行的,可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就不要怪罪思宸姐姐吧。”方菲菲慌忙替柳思宸求情。
“怎么样?岱松,我说什么来着?”方孝霖得意地问道。
“还是方老眼光独到。”杨岱松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