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辛玉衡先默念了一遍《烛照经》心诀,待确认所记无误后,才盘膝开始打坐练功起来。
他首先修炼《灵感篇》。辛玉衡将原来就已炼化好的灵力从丹田中抽出一部分,通过脊椎的一条大经脉直达神府。
因为修炼神识最忌灵力不纯导致思邪入体,所以必须使用存储于下丹田中,经过提纯净化后的灵力。这种灵力才能最终被引入神府。
脊椎中的灵力溯流直上,男孩只感到一股澎湃的热流直冲脑门。等到他想要细细感受这股热力时,热力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了。
神府中的泥丸宫也被称为上丹田。据《烛照经》所载,它是可以作为灵力的储藏之所的。可进入神府中的灵力再也无法察觉到一丝踪迹,又该如何将这灵力储存呢?
辛玉衡并不信邪,他再次从丹田中调配了一大团灵力直冲神府,庞大的热气团冲得他面皮都微微见红,可那团热气一旦到达脑海深处,就如同进入了太空,没有激起半点反应就消散于无形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辛玉衡尝试了各种方法,不管是只渡银针般的灵力丝,还是连续几大块几大块的灵力团,都没能在他的神府中引起任何变化。这种感觉有点像他之前修炼时所体验到的“无”的状态,眼球明明存在,而且也能够自如转动,可被手掌遮盖时,想要感受那颗的存在却一点儿都感受不到了。
此时的辛玉衡也是类似的感受,他明明知道脑内的神府确实存在,灵力也确实上达了神府之中,可他既不知道那些灵力究竟消失在了哪,也完全观想不到神府的具体所在。这种比真空还要空的“无”让他难受至极,没过多久他就感到有些头昏脑胀心浮气躁。也不知是自身心态的原因,还是脑内的灵力确实已经达到了经脉承受的极限。
辛玉衡立即停止了修炼,此时的他不敢多做冒险。他先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又按照师父所说的那般坐在静影壁前进行观照。
时间流逝,玉璧深处的光点一粒一粒渗出来,男孩原本浮躁的心情也随之缓慢平静下来。他暗自做好了心理准备,果然不过多久,黑色影子出现了。
黑影上所显示的细节是如此的复杂,男孩自觉闭上了眼睛,那道黑影又自动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黑影和之前相比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它脏腑内的一丝光点就如同灵力一般缓慢游走,其周天运转方式与《灵感篇》一般无二。此时男孩集中了全部精神,才在黑影的脑袋部分发现了几粒若有若无的光点。
此时的辛玉衡才放下心来,原来他渡入神府的灵力不是消失了,而是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没有被他感知到而已。
可男孩还没来得及放松,那股巨大的吸力又再次袭来。吸力有如漩涡一般想将他搅入玉璧之中,与此同时黑影脑袋中的安静的光点也像受了某种刺激一般疯狂乱窜。
男孩用尽全力想让这些光点安静下来,可惜作用不大。脑中的光点没静止多久就又被搅得七荤八素。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吸力,接着被传送出了这一处洞天。
……
“呃……”男孩扶着脑袋坐了起来,他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一次他清醒的时间应该比之前又提前了几分,此时西边的夜空中还沉沉地勾着一轮弯月。男孩双臂支撑着身体爬起身来,亦步亦趋往家中赶去。直到他回到草庐时,原本黑沉的夜空才略略擦出了一丝熹微的晨光。
男孩回到家中,倒头就睡。在无梦的睡眠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心有所感般睁开了眼睛。
又是一个初夏时节的好天气,几缕金色的阳光斜斜照进卧室,几粒浮尘在光线中犹如飞虫一般安然地漂浮游荡。
辛玉衡穿好衣衫,推门而出。上午的日头稍稍偏向东北,既没有太阳初升时的清冷,又没有阳光直晒时的燥热。
男孩四下里伸展了一下身体,正遇到小院里正莳花弄草的薛狗儿。狗儿见到男孩有一些吃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是不是修炼的功法出了问题?”
见到狗儿如此关心自己,辛玉衡原本放松的心情又轻松了不少。他笑着答道:“没呢,功法取得了一些进展,所以我的精神恢复地快了不少……反正空出来了这么一大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搭把手。”
狗儿放下了心:“我这儿也没什么可忙的。这样吧,你去药园帮我拔一下杂草。记错,一定要分清杂草和药草的区别,别把我精心种植的草药拔了去,不然到了月底我可没办法交差了。”
“放心吧狗儿哥,这么多天的《草经》我也不是白看的,这点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您就请好吧您咧!”
看着拿个小锄精神大好跑向药园的辛玉衡,狗儿不禁哑然失笑:这男孩起初接触时还蛮正经的,可现在却越来越活宝了。真不知这是他本来的性格,还是跟自己接触久了被自己感染的……不过话说回来,以自己难以沉下心来的性格,也是阻碍自己修炼的原因之一吧。
半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辛玉衡将将把这半亩地的杂草锄完,就听得草庐门前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哈哈,薛儿,爹爹来看你了!猜猜爹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听此意思,此人大概就是狗儿之前曾谈到的自己的父亲,沥剑派采办薛蟠了。
辛玉衡在田边稍事休息了一会儿,接着提着小锄走回了院子。此时的薛狗儿正和一中年男子坐在院内,桌上还放了一枚锦盒。那汉子燕颌虎须,相貌好像林冲相似。他正坐在椅子上与狗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时还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见到男孩走进院落,薛蟠眼底有了一丝疑惑。但他毕竟是走南闯北的汉子,他也不怠慢,抱拳一礼道:“不知小兄弟所来何事?”
辛玉衡笑着答道:“叔叔您好,我叫詹衡宇,是薛狗儿的朋友。我已经在这里住下一阵子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我还经常听狗儿提起过您呢!”
虽说此人是狗儿的父亲,可自己真实身份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若无意间说了出去,又被有心人知道了行踪,不仅自己难逃一死,恐怕身边人也难逃厄运,所以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薛狗儿听他这么一说,也立即明白了其中关节。他立即接口道:“是了爹爹,这就是我的好朋友詹衡宇。别看他年纪尚幼,可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了呢!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帮我修炼护法,估计我完成筑基的日子也不远了呢!”
那汉子听说眼前的小孩已是筑基期的高人时,先是吃了一惊。待到听说这位高手在帮自己的儿子护法时,心底更是乐开了花。他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高声道:“原来是仙人法驾,蔽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劳烦仙长为小儿护法修真,在下真是感激不尽……”他将桌上的锦盒推到男孩面前,接着说道:“承蒙仙长不弃,在下无以为报。屋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仙长,此锦盒中是在下在山下买的云片糕,虽不甚贵重,但也称得上精致,就此献与仙长聊表心意。”
辛玉衡之前作为璇玑真人的座前小童,向来只有为别人斟茶递水,哪曾受过如此殷勤?他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狗儿是我的好朋友,我帮助他是应有之义。再说我已经在这里叨扰许久,本来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叔叔您再这么说,真是折杀在下了。”
薛蟠呵呵笑道:“仙长言重了。在下虽只是一介凡人,可修真界的一些门道,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这修真之路困难重重,若是有高人在旁边指点护法的话,不仅可以进步神速,安全更是有了保障。我儿只是门内的一位记名弟子,哪能有什么师傅教导?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所以我也没敢强迫催他。没修炼出什么结果也还好,若真修炼出了什么好歹,那爹爹可真是于心不安啊!”
讲到最后,那汉子深深叹了口气,那口气中既包含了些许不甘,又饱含了某种期待。看来他为了狗儿的前途颇呕沥了几番心血。
狗儿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薛蟠欣慰地摸了摸狗儿的脑袋,释怀道:“修真凶险,可它毕竟是由凡入仙的必由之路。爹爹在门派里花了大代价,才让你当了一个记名弟子。这种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爹也不求你成祖成圣,只要你筑基成功,在门派里当个普通弟子,这样也算是超凡脱俗,福荫百年了。”
薛狗儿目光闪烁,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对着薛蟠重重点了点头:“是,爹爹!孩儿知道了……”
辛玉衡知道薛狗儿的志不在此,可也被薛蟠的舐犊之情深深打动。哪个父母不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子女着想?自己平日里再辛再苦,也绝不能让孩子受了半点委屈。
他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叔叔,别的我不敢保证,若只是让狗儿筑基成功,在下还是颇有几分把握的。”
薛蟠听此保证,一时间情难自已,竟打算俯身跪下,辛玉衡见状连忙拉住了他。待汉子直起腰时,他的眼角竟稍稍有了些湿润之意。
薛蟠在修真界与世俗间摸打多年,尝尽了这世间的苦辣酸甜。话说这仙凡两隔,远甚隔着一座大山。即使是实力再低微的修士,看待他也只如看一只蝼蚁,这些年来他不知吃尽了旁人的多少白眼。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他的儿子可以。为此他不知闯了多少路、托了多少情,历尽了万苦千辛,才终于为儿子讨得了一个记名弟子的名衔。只要狗儿修炼有成,有了修士身份来行走世间,他就再也不用像自己一样永远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修士在俗世间至高无上,皇亲贵族见到了都要行礼。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奉承他巴结他,所有人的脸上都要堆满谄媚的笑意,即使那笑容有多么的僵硬做作……
薛蟠拱了拱手,对着辛玉衡深深鞠了一躬:“薛儿侥天之幸,今日幸得仙长守护。我们薛家全家上下,真的是难以为报!”
“薛叔叔言重了。狗儿是我的朋友,为朋友做点事是应该的。您也不必见外,不要再仙长仙长的叫我了,我也担当不起。您就跟着狗儿一起叫我小衡就好了。”
薛蟠无措道:“这,这……这岂不是有失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辛玉衡道:“我和狗儿之间任性自然,多了规矩反倒是不妙了。”
薛蟠到底是个爽朗汉子,他哈哈笑道:“仙长也是个性情中人,那么就请恕在下莽撞,受下你这称呼了!”
“哈哈,早该如此!薛叔,这云片糕我还没吃过,咱们一起来尝一尝吧。”
狗儿也说道:“那我去泡茶。我前些日子刚炒的茶叶,正好也让爹爹尝尝鲜。”
……
茶烟袅袅,三人围坐桌前吃喝谈笑。那云片糕又白又轻,入口即化,吃的时候真如吞进了一片白云,清凉之感直入脏腑,真真让人心旷神怡。
薛蟠走南闯北,见识哪是这两个小子所能比的?他也心存卖弄,午饭过后,随便讲了几段故事,就让二人目眩神迷,辛玉衡对这汉子愈生亲近了。
三人坐在葡萄架下,从艳阳高照一直聊到日薄西山。薛蟠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对两个孩子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动身下山了。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就只能先行告辞了。”
狗儿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只能乖巧回答:“噢,爹爹慢走。”
薛蟠拍了拍狗儿的肩膀,微微安慰道:“爹爹还会回来看你的。我走了之后你要跟着小衡好生修炼,你能有此仙缘真不知是从哪修来的福气。你只管静心修炼,缺什么东西都告诉爹爹,爹一定给你去买!”
背上行囊,两位少年依依不舍将薛蟠送出门口,久久地目送他的背影。那汉子在山间龙行虎步,终于拐进一个山弯,消隐于青山之间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