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觅
李清照,少年时即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她解音律,通古今,被誉为千古第一才女,为闪烁文坛、辉耀古今的一代婉约词宗。
李清照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李格非不仅仅是一个文人,更是一位学者,还是一位卓有见识、志趣高洁的北宋高官。父亲言传身教,再加上家中藏书丰富,这使得她自小便博览群书,见识超凡,成就了她博学的一面。她在各类诗作、词作之中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且化入自然,显示了她深厚的文史修养。她诗词文均工,诗文中评古论今,笔力雄健,慷慨豪迈,与其婉约清丽的词风大不相同。她又精于金石学,曾协助丈夫赵明诚完成《金石录》三十卷并做后序。其《金石录后序》流传甚广,其名气更在《金石录》之上。
她实在为难得的博雅女子,而她最擅长的是填词,“词尤婉丽,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见其比。”除了填词之外,她还曾涉足词学批评,作《词论》,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对南唐二主以来的词作大家遍加评论,包括苏轼、晏殊、黄庭坚等等。《词论》不但是宋代词坛上有独特见解、有组织条理的第一篇词论,而且是我国女性作的文学批评第一篇专文。
宋人王灼《碧鸡漫志》曾赞李清照:“易安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明人杨慎《词品》中也赞道:“宋人中填词,李易安亦称冠绝。”她的词“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其词体甚至被誉为“易安体”,明白如话,清新自然,流转如珠。研究者陈祖美曾用“借翎毛花卉隐括身世、倾吐心事”“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以寻常语度入音律”“表层从容柔曼,内里筋骨峥嵘”,概括出“易安体”的四个基本特点。
李清照的词作,记录了她的整个人生。她的少女时代,是幸福极了。“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翻开漱玉词,仿佛能见到那个宋代的少女,明眸如水,绿鬓似云,纤手香凝,灵动娇俏,活泼泼地在词中徜徉着。灵气逼人,有如黛玉,率真娇憨,又宛若湘云。
而她的爱情与婚姻,也是古代难得的圆满。明人江之淮在《古今女史》中称:“自古夫妇擅朋友之胜,从来未有如李易安与赵德甫者,佳人才子,千古绝唱。”清照与丈夫一见钟情,“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婚后夫妻间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生活充满情趣,“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两人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彼此心有灵犀,生活乐趣无穷。
她曾在《〈金石录〉后序》写着:“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赌书泼茶”也成为流传至今的千古佳话。后来这个典故被清代才子纳兰容若用借鉴在了小令之中,写下了“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名句。在李清照三十一岁生日之际,赵明诚为《易安居士画像》题字,称她“清丽其词,端庄其品”,这八字评语极妥,暗藏温柔。
李清照南渡之前的一些词,甜美清新,馥郁如花香,轻轻萦绕心间,又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在月下,流转淡淡光晕。她毫不矫揉地描写着她的爱情,直率、真诚、生动无限。南渡之后,李清照陡遭大变,国破家亡,词风也为之一变,多为怀乡忆旧,感情基调转为凄怆沉郁:“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但她依然骄傲而清醒,依然追求平等的爱与尊严。再嫁之后所遇非人,她便毅然离婚,依弟而居,读书填词,教育子侄及女弟子,静静老去,以古稀之年安然逝世。
李清照著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可惜已散佚。前人从各种文献中收集整理有《漱玉集》辑本,其中包括近五十首词(即漱玉词,漱玉词里还有十余首存疑之作)、十多首诗(还有十余句失题之作)与文八篇,能够确切系年的诗、词、文,总共不到十首(篇),这就给了后人很大的解读空间。
少年时,我曾经很迷醉于前期漱玉词的婉约与柔美,那些精巧雅致的古典意象,那些千回百转的清丽情怀,妙处难与君说,只能细细体会,深深感叹词意的美妙绝伦。后来年龄渐长,再读她后期的词以及诗文,则是感动感慨于她的家国情怀,她的豪迈之气,她的博古通今,也懂得了她沧桑巨变之后词作里的沉郁苍凉与巨大悲哀。
从她的词作之中,我们得以走进这个千古第一才女丰富蕴藉的内心世界,去领略她的锦口绣心,去读懂她一生的美丽与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