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惨白的廊灯照在肖靖的脸上,凛冽的面容缓缓闭上眼睛。
“肖靖!”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因为惊讶而显得高亢的声音,刘依琳站在那,目光呆滞的看着被众人押着的肖靖,他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
难道肖靖真的杀了人?不,不可能。
她想要说服自己,一定有其他的解释,可,事实如此。
凶器就拿在他的手里。
脑袋一阵昏昏沉沉的跟在人群的后面,一直到看着昏迷的肖靖被赶来的救护车用担架抬走,刘依琳眼眶中晶莹的泪水在边缘不断地试探,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她此刻能为他做的绝不是哭泣。
刘依琳带上白色橡胶手套,套上鞋套,神情笃定的走进了现场,但凡没有亲眼目睹杀人的瞬间他就觉不相信这是事实。
“不用看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人证,我们亲眼看到他手里拿着杀人的凶器,身上还留着飞溅出来的血迹,那时候死者还有一口气儿在。”带队的刑警站在门口一脸不屑的努了努嘴,示意地上那具尸体在他们刚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刘依琳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调查。
尸体尚有温度,脖子上的伤痕细而狭长,的确是利刃造成的,切口也和掉在一旁的匕首吻合,就连匕首上血液流淌的痕迹都能精准的匹配。
一切仿佛都在和刘依琳的愿望背道而驰,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行了,别找了,人的确是他杀的。”
“不!不可能!你别……”刘依林猛地抬头,冲着说话的人大吼,可当她的视线和对方的视线交织的一刹那,后面的话却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顾炜彤那双眸子里此刻充斥的惊讶与不解并不比刘依琳少上分毫。
她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目睹了杀人的瞬间,却无力出手阻止,不知是抱着肖靖或许还能跑掉的期待还是事情会有反转的期待,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想等到嫁祸那一幕的发生,可那一幕并没有上演,到头来只是坐实了肖靖暴起杀人这件事实。
刘依琳瘫在了地上,她明白,顾炜彤不会骗她,但她不信,那是一种打心底的不愿意相信。
顾炜彤的眼中映出了刘依琳的沮丧,她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事情,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走吧,一起去喝两杯。”
“我不信。”刘依琳木讷的摇着头,端起杯口感略带辛辣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她需要体会到酒的烈,让酒精刺激她的中枢神经,最好是能够喝醉,这样一觉醒来或许就会有人告诉她,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
顾炜彤端起扎啤喝了一大口,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沉着脸
“有些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就算是事实也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隐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些东西才是真正应该铲除的元凶,肖靖这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刘依琳不太明白顾炜彤的意思,抬眼看了看她:“可,他…的确杀了人。”
顾炜彤眉头微皱,表情中参杂着几分挣扎:“没错,他杀了人,杀了人就必须承担责任。”
两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顾炜彤抬起头看向刘依琳,严肃的问:“小琳,你有没有觉得从省局来的人有些不对劲?”
“啊?”刘依琳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有些莫名,略加思索后才无神的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我没注意。”
“嗯”顾炜彤略加沉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
说罢,又给她点了一杯鸡尾酒端上来。
“来,喝,今天放你一天假,喝完了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清醒了再继续调查真相。”
刘依琳听到真相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渴望,默默的点了点头。
由于上一次的潜逃,救护车拉着昏迷的肖靖直接开进了警察医院的应急通道,迅速安排进加护病房并且从附近曾派了警力进行严格的职守,以确保万无一失。
昏迷中,刚刚发生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可在梦中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不清晰,仿佛是被水浸透了的画布,随着画布渐渐远去,画面越来越小。他试图去抓住些什么,可大脑中的记忆却在以更快的速度消失,逐渐的,全部隐匿在一片雪白之中,记忆中断在他跑进楼梯间的那个刹那,就像是蒙上了层触不可及的幕布。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光线照的他眼睛有些不舒服,缓缓的睁开眼,白色的帘子后隐约有个人影站在床边。
肖靖幡然醒来,却惊觉自己动弹不得。
“谁,谁在那?”
听到了肖靖的话,男人操着一口沙哑的声音回答到:“醒了?”
肖靖浑身一震,挣扎着想要起身,才终于意识自己的手脚都被皮带绑在了床上。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男人淡淡笑了笑,语气中却参杂着几分兴奋:“你不用紧张,这里是医院,警方的医院。”
肖靖听出帘子后的人在故意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话,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声音。
透过模糊的影子依稀能分辨的出来对方的体格魁梧,中长发,带着帽子。
心中大概有了盘算,对方应该不是警察,于是问到:“既然警方的医院?那你是谁?”
“呵呵”男人淡淡的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了人,而且是在很多人面前杀了人,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不出意外几天后你就会被判刑,然后永远呆在监狱的铁窗内。”
“杀人?”肖靖眉头紧蹙,他丝毫不记得自己有杀过人。
“你胡说,我没有杀人!你别想诬陷我!”
“诬陷你?”男人显然对于肖靖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一丝诧异,但随后说到:“不错,你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是不是诬陷,你会知道的,我来这只是为了告诉你,想要活命就把肖渊的事情说出来。”
“肖渊?!”
肖靖不解,知道肖渊的人应该只有周航,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肖渊?!而且把肖渊的事情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能看到他么?那就说出来,这是你目前唯一能自救的办法。”
说罢,男人转身消失在了帘子后面。
“等等,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把周航怎么了?!”
肖靖大叫到。
“吱呀”一声,房间被推开,几个人快步走进病房,带头的人一把拉开病床的帘幕,那是一张有些油腻的圆脸,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不过他身材微胖,挺着一个不大的啤酒肚,所剩无几的头发让他看上去的年龄仿佛已经超过了四十,胸前的警官证上写着一个名字——朱佑。
朱佑这次奉了朱志刚的命令出来,调度的大部分都是从省局来的人,就算没有人赃并获,他也并不担心,何况肖靖在众人冲入现场的时候还手持凶器,仅凭这一点,故意杀人的罪名就已经坐实了。
朱佑用那对带着严重黑眼圈瞳孔狠狠的瞪了肖靖一眼,自从接了这个案子他就没睡好过觉,朱志刚办案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如果这件事情他没办好,即将到来的内部升迁审核恐怕将会是一场噩梦。
盯着肖靖看了几秒,朱佑沉声冲跟进来的两名医生问道:“可以审讯么?”
医生点了点头:“有些轻微脑震荡,不过应该没什么影响。”
“好”朱佑冲对方点了点头:“谢谢,你可以先出去了。”
趁他说话的间隙,肖靖的眼神迅速在群人中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有长发的男人。
那个人哪去了?
随行医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便和一个矮个子刑警一起出了病房,后者守在了门口。
此刻房间中仅剩下肖靖,朱佑和一个刑讯记录员。
朱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冲着记录员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关掉了胸前的执法仪记录仪,那副样子丝毫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
朱佑踱步走到窗户边,点上一支烟,猛地抽了一口,望着窗外,说到:“小子,没看出来,还挺有种,杀了那么多人,有什么感想?”
肖靖皱了皱眉:“我没杀人。”
“还嘴硬,要看看证据么?”朱佑吐了一个烟圈,把烟灰弹到窗户外面,直勾勾的看着远处的景色。
记录员闻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了床上,同时解开了肖靖右手的手铐。
“看看吧,知道为什么关了记录仪么?因为不需要。”
朱佑收回目光,转过身看向肖靖。
肖靖眉头紧皱,翻开文件,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详细的列举了街道上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他的时机和黑色八月惨案的死者死亡时间以及地点,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孙树博夫妻案件的摄像头调查结果。
沉着脸简单的翻阅了一遍之后肖靖自己也不禁暗暗吃惊,证据如此明显,线索如此清晰的卷宗无论给谁看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就是凶手。
徐倩的那件案子他知道,可黑色八月惨案竟然也都发现了和他直接相关的证据,这在他上次查看卷宗时还没有,仅仅是短短的几天,竟然就……
他清楚,有这些证据在,不再需要更加深入的调查就能轻易定罪。
翻到档案的最后一页,一张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照片里孙树博的尸体躺在地上,而他就拿着刀站在旁边,凶器上还滴着血。
如同宣布自己就是凶手一般。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挣扎毫无意义。
“怎么样?现在明白了?识趣儿的,就签个名字,节约大家的时间。”
朱佑使了个眼神示意记录员打开记录仪,之后给肖靖递过去一张口供和一支笔:“看看吧,没什么问题的话右下角签字。”
肖靖皱着眉头接过文件,看了几行,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下了他对所有的命案都供认不讳,甚至就连细节都帮他补全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签了字,就再没有翻案的可能。
“呲啦”一声,肖靖将那张笔录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直到变成纸屑之后整理成一堆,丢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呵”朱佑浅浅的一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扔掉手里刚刚抽完的第三只烟:“怎么,在这么多证据面前你还心存侥幸?不如像个男人一些,既然做了就不要不敢承认。”
肖靖眉头紧锁,他明白此刻争辩毫无意义,必须想别的办法。
片刻后,肖靖明白了,他转头看向床边,微微一笑。
“肖渊,你觉得呢?咱们应该怎么办?”
站在一旁的肖渊,冷着一张脸看着朱佑:“我们被算计了,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肖靖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沉吟了片刻:“emmm……这事可能稍微有些困难。”
看着肖靖冷不丁的自言自语起来,朱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多年的从警经验让他也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肖靖的打算。
“你在跟谁说话?”
“肖渊,我哥,就在旁边站着,你看不到么?”肖靖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指了指肖渊站着的位置。
朱佑却根本没有去看,压低了语气,沉声道:“小子,我告诉你,事到如今,你耍花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耍花招?”肖靖一脸抱歉的表情:“我可能忘了告诉你了,我有阴阳眼,大学开始我就能看到肖渊,这事我大学同学很多人都知道,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他们。”
如果说朱佑刚才是胜券在握,现在的脸色则像是吃了一只正在嗡嗡叫的活苍蝇。
自称有阴阳眼,能看到鬼代表这什么,朱佑自然十分清楚。
如果肖靖说的话属实,那给他真正定罪虽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却要麻烦很多。要是没搞好让他得逞,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关进精神病院。
可如此一来,难免夜长梦多,虽然现在手中的证据很多,但也有很多模糊的地方,如果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恐怕会有麻烦。
朱佑走到门边,对站在门外的人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那人快步离开了病房。
“小子,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事儿得有医生的诊断证明,能不能达到标准,还是另一回事,我建议你还是少耍花招,早点认罪,这样大家都省事儿。”
肖靖故作轻松的摊了摊手,但心里却并没有底。
他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所以只能照着那人的话去做了,然而装神经病这件事需要数名精神科医生的多轮会诊得出结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要让他们全部误判从而逃脱惩罚几乎不可能。
朱佑气压很低,迈步走到床边,一只手撑在肖渊的陈头上压低了身子,冷声道:“你这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