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月开始,先是张大叔,而后是六婶婶,陆陆续续的,不过三天,除了我和大丫小丫,其他人都病上了,请了好些大夫都不愿来,好容易请来位大夫,他看过之后,说是痢疾,然后开了这张方子,可……”少年说着,神色有一丝凄苦,“可我身上没银子抓药,不得已,才做了那勾当,但刚开始手法不熟,常难得手,便没能抓上几回药回来,拖至如今,他们也一直不见好。”
苏纺听罢,微叹了叹,“这方子刚开始有用,拖至如今,就算喝上十副八副,也一点用都没有。”
听得这话,那少年顾不得其他,冲苏纺就结结实实的跪了下来,磕头道:“求姑娘发发善心,救救他们吧!”
苏纺将人扶起来,冲辛夷道:“去车上拿纸笔来。”
辛夷应声,很快拿回了纸笔来,苏纺接过,开了张方子,递给辛夷,“速去,将药抓回来。”
说罢,又看向少年,“最先发病的是谁?”
“是张大叔和六婶婶。”少年答了,忙往左手边去。
苏纺跟上去,先看了看那张大叔,再看了看六婶婶,两人都昏睡着。
苏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两人身体强健,还不算恶化。
先出去的是魏星,但先回来的却是后出去的辛夷,手里提着满满的药包,看得殿中人皆是目光一亮。
大丫小丫看了看少年,才激动的谢过接了药包,照苏纺吩咐的去煎药去了。
而后,魏星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入了殿,那散发在空气里的香气,闻得众人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
苏纺走过去,看了看魏星买的东西,而后对少年道:“他们身体虚,先不要吃这烧鸡,将糕点分下去就是。”
少年感激的点点头,接了魏星手中的东西,飞快给众人分发下去。
人人手里都得了糕点,但众人没立马吃,而是纷纷费着力爬起来,冲苏纺几个连连磕头。
“谢谢,谢谢,谢谢姑娘和公子了!你们都是好心人啊!”
“……”
看样子,他们在这里,这些人便不能安心填肚子,苏纺打头,几人纷纷走了出去。
少年嘱咐大丫小丫盯好药,大步跟了出来。
“我们都是潼南府辖下渭县六家坡人,两个多月前,一场暴风雪压垮了我们村所有房屋,还压住了好多人,我连夜跑去县衙报了官,可很多村子都遭了灾,衙门根本救不过来,又嫌六家坡偏远路难行,天气又冷,不肯前去,还连赶带打得打发了我,我求救无门,只能作罢,待回去之后,那些被压住的村民没能及时救出来,都死了,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
少年声音沉沉的,听得人压抑不已。
“那场雪下了好多天都不肯停,积雪不化,村子都被雪压垮了,别说将人刨出来了,连压垮的房子都不见影,我们无处可躲,雪又大,又冷,没办法,只能离开六家坡往县里去躲,可灾民太多,县城紧闭,根本不准我们这些人进去,我们便只能继续往前行,一路吃野菜啃树皮终于来到了府城,幸好府城城门大开,放了我们进来,也施了粥救济。”
“可也不过施了十日粥,在除夕之前就停了,而后就不管我们,让我们自食其力了,幸好我们进城得早,才占下了了这荒废的城隍庙,否则无处容身,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天下之大,天高皇帝远,这种事不少,官府不作为,百姓们救助无门,只能生生受着了。
苏纺深深叹息了一口,看了看封泽,才问:“我开这方子他们喝上几副便能好,到时候,你们有何打算?”
刚才瞧过来,这仅剩的二三十个村民,大多都是妇弱老残,只有这少年,年岁还轻。
“等他们好了,我们便赶回六家坡村,安葬亲人,重振家园。”
苏纺闻言,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你读过书?”
“是,家中只有我一个,爹娘供我上过几年学堂。”说起这个,少年难得有一丝羞愧,作为读书人,纵然是走投无路,可也不该行偷窃之事。
原来如此,她就说这少年说话一套一套的,却是上过学堂的。
“这些银子你拿着,不论是归乡路上还是回乡之后安葬亲人重振家园都需要,别再行偷窃之事了。”那端一直没开口的封泽看了魏星一眼,魏星会意,掏出几锭银子来递向少年。
那银子都是十两一锭的,足足有五六锭,这些银子不多不少,也不必使人惶恐不安,却足够回去一路的开销以及安葬亲人重振家园。
少年抿了抿嘴,看了看封泽,又看了看苏纺,猛然跪下,飞快连磕了三个头,不等封泽反应,又飞快起了身,而后伸手接过那银子,紧紧捧在手里。
“几位大恩,冯驹莫不敢忘,有生之年,必定结草衔环以报恩人大恩大德!”他抬眸间,掷地有声。
少年虽柔弱,可眉宇间赫然生出的一股凛然之气委实不可小觑。
封泽笑了笑,“好生照顾村人回乡,一路顺风,至于报恩,我等着那一天!”
留下了银子,也留下了足够的药,苏纺和封泽在村民感激的热泪盈眶下离开了城隍庙。
……
大余皇都的二月,逐渐回春,明媚的艳阳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就是那微风,都和煦了不少。
霓裳宫,主殿之后的园子里,爬满二月兰的花架下,一张贵妃榻摆在正中,榻上放着个引枕,一身粉黛宫装的女子半躺着,抬着一只手,指尖滑下几米阳光,打在身上,惬意极了。
青裳宫娥端着托盘走下石矶,径直入了花架,将托盘放置在贵妃榻前的圆几上,这才拿起托盘上那白色的瓷碟,碟中安静躺了粒褐色的药丸。
“公主,用药了。”
玉今放下举在脸庞之上的手,转而捻起那粒药丸,含进嘴里,再接过宫娥递过来的胖肚瓷杯,就水一口咽下了药丸。
用丝帕擦拭一番嘴角,玉今问:“药丸还有多少粒?”
宫娥对这个格外在意和上心,那神医说过,药丸服完之后,她家公主就会好了,因此,她时常注意着,这般听公主询问,忙道:“回公主,还有二十二颗。”
七天的分量啊。
感受到暖洋洋的身子,玉今忍不住笑了笑,“我觉着身体好了不少呢。”
宫娥闻言也忍不住笑,是呢,公主已经来了月事,一切都很正常,再没有手脚僵麻过,便是晚上睡得都好了不少。
只要有太阳,公主便会出来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如今已不会觉得目眩头晕了。
玉今抬起双手,看了看红润了不少的手指,那指甲也水润了不少,“让紫霞来,我要涂上丹蔻。”
“诶!”紫金应了,忙出了花架吩咐了一个小宫娥去传人来,又回了玉今身边伺候。
玉今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想起什么似得,又问:“听说神医是柳太尉家的二太太的侄女?”
“没错,当时皇后娘娘便是令这位柳二太太回娘家将神医请过来的。”
玉今颔首,又道:“传本宫旨意,让柳二太太进宫一趟。”
柳家人孝期未过,都在金来府的祖宅里守孝,这番旨意传下去,柳二太太再从金来府赶来,怎么也要明日了才是。
紫金忙吩咐了下去,到底是心中好奇公主为何要见这位柳二太太,因着从小就伺候公主了,她知道自家公主的脾气,也不扭捏,当下就问了出来。
玉今便笑道:“神医治好了我的病,我想当面表示谢意。”
“所以,公主宣柳二太太,是要她再走一趟鄞州,将神医请来吗?”
玉今摇摇头,“怎好劳神医再走一趟?”
紫金一愣,这岂不是说公主要出宫?还要亲自去鄞州?
可公主从身体不好以来,就没有出过宫,去过远地呢。
“皇上和皇后娘娘能同意您去吗?”虽说公主身体渐好,可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允的。
玉今一叹,“会的,鄞州不远,乘船就到了,我会让父皇和母后同意的。”
很快,宫娥紫霞来了,认真给玉今吐上了好看的丹蔻之后,玉今起身,自有紫金替她理了理衣裙,她莲步往外走,“咱们走着去点翠宫,给母后请安。”
……
刚回到客栈,车辕上的辛夷和魏星就发现了不对。
“好端端的,客栈怎么被衙差围起来了?”说话间,辛夷看见了大堂里大刀阔斧坐着的肥腻胖子。
这死胖子,竟找上门来了!
“姑娘,找茬的来了。”辛夷笑说一声,跳下车辕,转身掀了车帘。
封泽先下,还不明白辛夷说的找茬的来了是何故,转身接了苏纺下来。
苏纺一下车,果然看见那听说是太守公子的胖子坐在客栈大堂里,正吆喝手下几个挨个将这客栈里的人都赶到大堂来。
搜查什么,自不必多想就知道。
衙差只围着客栈,并不拦着人进去,苏纺几人走进客栈之后,楼上,几个官兵正挥着大刀赶着一些住客下来。
其中,寻青瑛满脸怒意快忍不住,可是苏姐姐没回来,她不好妄动,只好护着些不会武功的平葙,眼见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贺琛被两个衙差扛拖着,一路被推搡着下来。
刚下了楼,一眼看见门口的苏纺几人,登时双眼一亮。
“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