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榭絮却没有去看那直接将气运吞吃掉的黑猫,而是扭头看向青心殿殿外,眼中满是回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嘴中低声呢喃着和尚听不懂的话语,这令和尚不由得有些好奇,乘着叶榭絮心意繁乱,略微凝神去偷听,却只听到一句完整的。
“那日,如果不是我闹脾气走了,我们三人,足以面对千骑吧。”
看着叶榭絮放空的灵眸,和尚如同古井的心中,滴落了第二滴掀起波澜的水珠。
第一滴是在见到叶榭絮第一眼时滴落的,她站在山上迎接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挂着粲然的笑容,明知她不是对自己笑的,但仍是忍不住心动。
然后在论道中,她坐在那里脱口而出无数道义,自己却能感觉到,她的心分明不在自己身上,她只是坐在那里随口而论,心中却不知在想何事。
然后自己便忍不住激怒她,引起她的注意力,也就有了对弈之事。
叶榭絮突然起身,也未与和尚打声招呼,便向殿外走去。
楚南山上的众弟子也跟随起身向殿外走去。
和尚这才回过神来,想去找那只黑猫,而那只吞食气运的黑猫早已不见踪影,又有些好奇众人为何突然起身向殿外走去,便也跟了上去。
………
……
淳于修从队伍后面跟了上来,身上有些尘土,头发也有些散乱,就连靴子都丢了一只,看起来狼狈无比,但却也没有什么伤痕。
“狗东西,跑得真他娘地快,差点连老子都追不上。”
一具尸体被淳于修丢到地上,尸体身上看起来没什么伤痕,再看淳于修几乎不携带武器,想来此人是被淳于修空手所杀。
李承安有些呆愣地看着淳于修。
不是因为他把刺客的尸体带回来了,也不是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状态,而是因为他说脏话。
淳于修可是楚王的贴身近卫,平常说话都带些高手的高冷姿态,也就那日碰上谢云修、陈子城俩黑白衣时喝了些酒,才话多了一些。
而此时的淳于修竟然不顾姿态地如此狂野……
“咳咳…”
淳于修咳嗽两声,整了整衣裳,又干脆地将脚下剩余的那只鞋子也扔掉,然后接过苏羽青递来的一双鞋穿上,再捋了捋头发,才算恢复几分仪态。
“有些回忆起当年行走江湖时的感觉了。”淳于修摇了摇头道。
“淳前辈还行走过江湖?”
李承安自然地接过话语,也不细究淳于修刚才的狼狈。
“嗯,我那时候的江湖,可和现在不一样。”
淳于修似是真的有些感叹,不像是只为了转移话题。
“当年啊,天下可没这么平静,妖啊魔啊甚至鬼怪什么的,每几十公里内都必定是有的,真正的民不聊生,当时云游江湖的侠客,那才真是一个个都有侠气。”
“那前辈你是怎么成了楚王卫的呢?”
“你觉得今日的楚国如何?直言!”
淳于修笑着问道。
李承安沉吟片刻才道:
“我所看到的,还好。”
“是啊,还好。
但你要知道,我当初游历天下时的楚国,那可真是民不聊生。
然后有一日喝醉了,有人跟我说:要是让他当上楚王,楚国必定不一样。
当时确实是喝醉了,见到那人自大无比,我便与那人赌了一注,我赌他连当上楚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改变楚国。
后来我也是傻了,被他拿着当刺客用,竟然助他当上了楚王。
然后赌输了,就这样了呗。”
淳于修说的那人应该就是当今楚王了,想来他们当初也是有一段动人心魄或荡气回肠的故事,不然淳于修也不会自愿帮人赢了赌注,又守了赌注的约定。
淳于修突然抬头,看向远方。
李承安等人似也被什么所吸引,抬头看去。
此时众人已接近山顶,能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座小楼。
………
……
山顶湖边,楼阁中。
白发三千随意披落,眉眼如画淡淡哀愁。
屈膝跪于窗前,眼中映着窗外的湖水。
水波微微荡漾,恰如水眸。
芊芊素手搭于琴上,不动、不弹。
分明是仙子楼阁,楼内却似有魔音撩耳,令人心神不宁,几欲入魔。
魔音入耳,脑内回荡,然后冲出,楼内徘徊,再入脑中。
忍受魔音十几年,女子从刚开始的乌黑秀发到白发三千。
从抱脑撞墙到淡然处之。
从痛不欲生到眼中尽是窗外湖水。
只坚持每日弹奏一琴、一音。
却每日都是魔音出琴,疼痛加重。
令得楼内魔音久久不散,越聚越多,几经作乱。
她却从未停过弹奏,
不知,
水下那人听没。
手指弯曲,微微抬起,
然后落下,
琴音起。
楼内魔音皆是快速激荡起来,
似是,
在准备迎接今日的新人。
但,
今日,
无新人,
只有旧音。
琴音从手指间传出,与十多年前,初见他时,弹错的那个音节,一模一样。
此音一出,楼内魔音瞬间激荡开来,想要逃出楼内,却未等它们开始逃离,此音便与它们混合在了一起。
楼内,只有一种音了。
云朵从楼顶上空开始散开,很快散开了一个圈,却没有就此停下,似是被一种力推着向远处飘去。
慢慢地,万里无云。
她说:
“初见你那日,万里无云。”
音,从楼内传到湖边,
湖,掀起了万丈湖水。
叶榭絮看着湖水,口中轻轻地吹着口哨。
谁能想到,楚南山上现在的主事人,年轻时见到喜欢的男孩就吹口哨……
李承安抬着头,耳边似有琴音经过。
张口便随意吐槽道:
“不好听。”
淳于修摇了摇头,轻声道:
“此音化作剑气,能一气斩一千铁骑。”
苏羽青嘟了嘟嘴道:
“好听。”
闻人竹夜看着万里无云,音传万里的奇景,不知该说些什么。
拓拔术岳想到了那夜的火光,魏王亲自带着一千铁骑,奏出了最后的战鼓,曾经这声战鼓能连破七城,无比荣耀,在那一夜,却渐渐有了悲哀的嘶鸣。
叶九灵抬起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娘亲……”
………
……
琴,落在地板上。
手,渐渐僵硬了。
“你,听见没?”
楼中女子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