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山下，一袭宽大的黑袍遮掩住身形，面覆黑甲的男人呆呆地站着。
“为什么会这样？”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话语中皆是不解。
叶榭絮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道：
“娘亲知道你是…是兽……”
男人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身体慢慢弯曲，蹲在地上。
“怎么，知道的。”
叶榭絮上前轻抚男人的后背。
“不知道，但是这种事迟早会知道的……”
男人覆盖在脸上的面具掉落在地，露出带着黑色符文的面孔，兽纹在其额头忽隐忽现。
兽人，一些肮脏的东西将灵兽灌下药物，然后将女人……
只为获得一些刚出生便实力极佳的孩童，然后驯养，组成军队。
大多的女人被撕碎，少数存活的在仅仅几月便生下孩童，如果生下孩童后还未死，就会再次被送进去。
肮脏无比的过程，灭绝人性的事件。
不得不说，周在几百年来还是做了些事情的。
周为天子的几百年，只在上一任周天子在位时出过一次这种事件，那位周天子得知后，号召天下诸侯国，将那块地方用数十万大军围困，然后将所有罪人绑在木桩上。
大火焚烧七日，将所有痕迹化为飞灰，再引河水将那里淹没，算是洗净了人间的罪恶。
但，痛苦犹存。
孩童，无辜。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大部分孩童活不过十年。
但，有的孩童适应了体内罪恶地血，活过了那十年。
因为他们是肮脏罪恶的留存，所以受人歧视。
只敢黑袍遮体，面甲见人。
但偶尔不小心露出面容，还是会被人看到……
“我带你走吧。”
男人摇了摇头道：“安冷呢？”
“被母亲关在了山上。”
“我想去见她。”
“不可能的，你已经被山上的练气士用阵法锁定了，只要踏上青石板一步，便会被镇压。”
………
……
那之后，一个多月没见到他。
叶榭絮再次见到他时，他在山顶。
楚南山高，青石板硬，楚南大镇镇杀过无数在楚国作乱的妖魔。
他爬了一个多月，嘴角带着不知是什么野兽的毛发，应该是饿了时随手抓来吃的。
他踩过所有的青石板，一步一个脚印，有些青石板碎了，有些青石板裂了，有时没踩稳，只踩到青石板一角，然后踩掉了。
他就这样，扛着楚南山的镇压，一步步走上来了。
他站在山顶，姐姐坐在楼内，他们就那样对视。
他笑了，呆呆的，傻傻的。
叶榭絮从未见过他对自己这么笑。
他还想向前走，一步，一步。
然后母亲出现了，一脚将他踹下了山。
叶榭絮知道母亲被触动了，所以那一脚留情了。
果然，那夜她下山找到了他。
再后来，她带着姐姐逃出了楼，三人逃到了韩国边境。
那里是魏国旧地，魏国刚亡，民心不散，多有起义，而且塞外的匈奴还经常趁火打劫，时不时派兵骚扰。
周天子不得已将乱摊子丢给了韩国。
在那里，他们找了一个小村子。
小村子隐藏于山中，村民们只想好好地活着，那里的人很淳朴，善良。
待了三年，过得平平静静，却也安然快乐。
然后姐姐怀孕了。
她突然想到，他们以后会一家三口，就那么一直在山村里隐居下去，一代，又一代。
自己呢？
自己是多余的。
那日姐姐说：榭絮，你也不小了……
然后自己与姐姐吵了一架，负气离开。
也就那日，匈奴来了，匈奴换了个地方，避开了韩国的正面军队，从一个个山中小村庄突入。
一千骑兵，只是普通的匈奴骑兵，不是中原那种装备齐全的精骑。
比普通中原骑兵强，也比中原精骑弱。
逃，可以，但是姐姐逃不远，而且村民逃不了。
三人，如若是他正面抵挡，自己找敌军将领将其击杀，姐姐侧面打乱阵型，是有机会的。
但是自己不在。
他让姐姐去找自己，然后一人留下，抵挡敌军。
姐姐找到在河边哭泣的自己。
回去时，敌军已经全部死了，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看尸体的位置，他们应该被击溃了，想逃，却逃不掉。
进入村子，一片腥味，村民们…也没有活口。
在林中找到了他。
黑袍被染红，发黑。
面甲早已不见，满脸皆是特殊符文与黑色兽纹。
那一日，自己才知道，他体内流的是凶兽血脉，怪不得明明母亲被触动了，却还是将他踹下了山。
最终找了与母亲相识的韩国练气士，才将他带回了楚南山。
他被镇压于山上湖底的洞中，而姐姐也自困于湖边小楼里。
…
叶榭絮回忆着当年的故事。
看着远处的小楼，仿佛沸腾的湖水，自己仿佛一直是旁观者，又仿佛一直都在故事中。
楚南山的众弟子皆是回头看着叶榭絮。
琴音只有一声，却仿佛一直在众人脑内徘徊，令人清静无比，如同一直在耳边的杂音全消，又仿佛心中的苦闷事皆被打散。
“此音如佛经。”
和尚不合时宜地开口道。
叶榭絮回头撇了其一眼，却不知为何没有说话。
“今日既然不易论道，那我明日再来。”
和尚又开口道。
“不用了，楚南山认可佛道了，今日下山吧。”
叶榭絮轻声开口。
和尚沉默片刻，道：
“还没论完。”
“等你成佛了，再来论。”
叶榭絮向小楼处走去。
………
……
叶九灵也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苏羽青注意力在故事上。
拓拔术岳注意力在魏国旧地被匈奴践踏上。
闻人竹夜则悄悄伸手按了一下白银面具，防止明明很稳固的面具掉落。
一只手按在她头上，随意地揉搓着。
抬头看去，竟然是公子。
露出的耳朵瞬间便粉红，低着头无意识地咽下一口口水，又怕被公子认为低头是躲避，便又抬起头，双手无意识地贴着衣角，紧张得与平常的自己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李承安很快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见叶九灵讲完故事回过神来，便开口道。
“快点走吧，这山路还有最后一段，争取今夜上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