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
刀与刀碰撞。
迸溅的火星虽被雨水浇灭,璀璨的刀光却好似有了形体,脱离了刀刃。
没入树干就斩茎断木,飞上树冠便折枝碎叶。
茂密的树林中,早已空出几丈方圆。
以二人交手为中心,嶙峋的沟壑犹如蛛网往四周扩散。
泥泞里,零散的脚印开始汇拢。
待赤金两色刀光再次撕开黑暗,绞杀在一处,燕绫衣与关六的脸庞在刀光下互相对视。
又是一片绚烂火花。
火光中,关六脸庞扭曲,状如恶鬼。
“燕大人,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夜衣镇抚使……”
僵持片刻,关六骤然退步,让过燕绫衣左手撩斩来的短刀。
刚才,他精心准备的伏击,非但没能将燕绫衣斩杀,反而是对方挡下袭杀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柄短刀,差点将他给开膛破肚。
可绕是有妖魔般的直觉,他胸口依旧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只不过。
血肉外翻,伤口内却毫无血色,原本的骨骼更是披上了一层坚实的筋膜。
这本该重创的一刀竟是毫无影响,好似在他胸口画上了一笔点缀。
燕绫衣冷着脸,柳眉下的双眸寒光凛冽。
“叛逃龙骧卫,袭杀金吾卫,还有寸青丝在手。”
“关六,你到底是谁!?妖魔逃脱,是否与你有关?”
关六的脸上勾起一抹狰狞的冷笑,脸颊两旁青筋外鼓,跳跃扭动如同虫蛇,全然没有之前的倨傲与猖狂。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是自视甚高的龙骧卫,那么现在,更好似被妖魔夺舍的怪物。
他指着胸口的伤痕,“素闻燕绫衣心思敏捷,断案有方,你大可以猜猜看啊。”
“哼,勾结妖魔,其罪当诛!”
一语毕后,原地再无燕绫衣的身影。
“来的好!”
关六猖狂大笑,箭步前冲,提刀迎击。
须臾间,金光如潮水暴涨,转瞬将前方人影淹没。
“就让某见识见识,尔等凡夫俗子,究竟有何能耐!”
暴涨的刀光里,除了零碎的铮鸣碰撞声,就只剩下关六那嘶哑扭曲的诡异嗓音回荡。
………………
瞧着好似被吓傻的少年,潮湿晦暗的山洞里,还是狮首熊罴身材的妖怪率先开口。
“小子,俺且问你,你也是逃命至此的?”
“啊?”
一时间,萧锦被对方这话给问愣住了。
不说对方有意放低音量,就是故意收敛的温和表情,悄然缩回吻下的森白獠牙,以及拢在胸口的厚实爪掌,似乎都在表示着对方和善而友好的态度。
怎么,这现实里的妖魔竟然是如此的好相与么?
不管了,反正看对方也没有想吃人的模样,先应付应付再说。
萧锦点头,“嗯。”
“那你可看见了那个龙骧卫?”
“之前正追着我,现在就不清楚了。对了,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狼首人身的妖怪凑上前。
“还不是俺们大哥听见了动静,寻到了你。”
另一只狐首鹿身的妖怪也附和道。
“你可得好好谢谢俺们,要不是俺们带你过来,被那个龙骧卫的白皮鸹抓住,可就是扒皮抽筋,生不如死的下场!”
“不过你也是,俺们好不容易惑个人类,还被你给咬死了。这下子打探消息,又得俺们亲自出马咧。”
狮首妖怪瞪了它一眼,制止他说下去。
又对萧锦笑呵呵说道:
“一个人类而已,算不得什么,还要时时提防二心,比不得俺们这些自家妖怪坦诚。既然你变化得这般像人,想来此间术法颇为熟稔,俺们东行之路,可都靠你咧。”
接着,其余两妖也颇为热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三只妖怪你一言,我一语,好半响,萧锦总算是听明白了。
狮首妖最为年长,唤鬃泰,狼首妖其次,唤作细牙,狐首妖年纪最小,连人身都化不出来,名为墩儿。
挟持他的大汉就是被这些妖怪蛊惑,之前的小贩是大汉的同伙,两人都有妖怪赠予的好处。
至于大汉和小贩为什么要去杀害窦家人,或许是因为有妖怪撑腰,这才干起了杀人夺宝的勾当。
而龙骧卫的关六,其实是为了这三只妖怪而来的。
听着几只妖怪的口气。
他们本是想离开盛国,去往东边,未曾想被龙骧卫发现了踪迹,遭到了追杀。
这一路上,已有两妖同伴遭了毒手。
而龙骧卫为了抓妖,无所不用其极,不惜泯灭人性。妖怪落于其手,往往下场凄惨,死无全尸。
什么扒皮抽骨,挫骨扬灰……更甚是妖丹入药,妖髓炼丹,脚筋作弦,腿骨制弓……
那些人,是比他们这些妖怪还凶恶的东西。
只是这几只妖怪为什么说是他咬死了大汉,他不是已经昏迷了么?
且又怎么会把他当做同类?
联想到自己的种种奇特之处,客栈里关六的莫名出手,还有一开始梦境里那只怪物的话……
难道说,他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妖怪?
不等萧锦探究琢磨清楚。
“咔嚓!”
一道闪电好似在洞外擦着划过,雷声隆隆震颤耳膜。
同一时间,三妖忽的变了脸色,一双双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慎重。
萧锦心里咯噔一声。
“怎么了?”
“嘘!”
鬃泰猫着腰,小声道:“那白皮鸹就在附近,俺闻着他的味儿了!”
萧锦心想你是狮妖,又不是犬妖,鼻子有这么好么?
但看到三妖压低了气息,全然不似作假,问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鬃泰想了想,“白皮鸹本事不小,硬碰硬使不得,还是让墩儿去打个洞,待会儿俺们从地下绕走。”
接着,墩儿撅起屁股,一头扎到了洞里的角落,不一会儿,泥屑纷飞,坚实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
只是。
鬃泰和细牙都退回洞窟深处,萧锦也随之一起。
他也有种直觉。
龙骧卫的人,越来越近了……
………………
夜雨冰凉,冷意浸入骨髓,濡湿的衣物紧贴身体,正疯狂汲取热量。
要是换做平时,区区一点冷雨,根本算不得什么,内息运转周天就能蒸干。
但如果是身负重伤,还要顶着夜雨奔逃,周身内息真气都在催动伤口闭合、愈伤,那么这平平无奇的夜雨,则会成为最凶险的催命符。
更何况,背后还有人就等着他停下来换气歇息。
“直娘贼,区区一个臭娘们儿,不是正一道嫡传,竟然还能祈禳招神!”
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见身后终于没了那道烦人的身影,关六忍不住骂骂咧咧。
相较于之前。
他周身各处添了许多伤痕。
除了胸口的刀伤,肩胛、脊背、后腰都有深可见骨的伤势,伤口焦黑,还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除此之外,左腰更好似被一刀切开,贯穿腹部和脊柱,几乎将他整个人给拦腰截断。
换做常人,只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关六不仅行动如常,还能在林间飞跃奔驰。
“嗤!”
旁边的野草倏的一响,刹那间,灵觉悚然,关六猛然止住身形,就地一滚,遂瞥见一抹赤芒擦着他耳鬓掠过,穿枝折木,声势惊人。
未起身。
草木乱舞婆娑,修长身姿自其中飞跃而出!
随后便是亮如雪,寒如冰霜的狭长刀刃,与之后的短刀一同,互相旋绕,带着激颤的呜啸声,以追云逐电,度雾穿云之势,迸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