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喻天海癔症般重复着这句话。
“怎么不是我?喻天海,我是来找你索命的!”
喻天海的脑子里“嗡”地炸开,喃喃地说道:“不!你不应该回来!”
“我为什么不应该回来?还是说你害怕我会回来?”李双霜停在距离喻天海二十步之外,面若寒霜,“快二十年了,我终于又回到郢都,这里的一切都有了变化,而唯一不变的只有你。”
她咬牙切齿道:“你该死!”
“是的,我该死。”出奇的是喻天海没有反驳,沧桑的老脸在月色下更显得惨白。
“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结义兄弟!”
李双霜怒斥道:“闭嘴!“结义兄弟”这几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恶心!”
“恶心?”喻天海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我做了太多让人觉得恶心的事情,但我自己已经麻木了。”
李双霜沉默了很久,因为这一句话她不止一次听闻哥哥说过。
“哥哥……”她喃呢了一声,黯然道:“双霜就要给你报仇了。”
此时,喻天海全身麻痹,他熟知断肠幽冷香的毒性,知晓自己中毒已深,危及五脏六腑。
但是,他如果想要出手反击,甚至是在此绝境中杀死李双霜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喻天海一动不动,好似木雕泥塑。
李双霜的指尖夹着两根银针,她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喻天海走去,每一步踏出的轻微脚步声都刺激着后者,令他崩溃。
“杀了我!”喻天海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快杀了我!”
停在喻天海身前,李双霜冷哼道:“别急,断肠幽冷香会慢慢地腐蚀你的身体,直教你肝肠寸断,经脉寸断,把你化为一滩血水。”
她顿了顿,又冷冷道:“我会慢慢地等着你化为血水,看着你痛苦地死去!”
“不!”喻天海的表情显得很慌张,他急着抬起手,右臂肩上的经脉却“噔”地断了,好像是被无数的针扎在肩膀上,钻心钻脑的疼。
“你快走,快离开郢都。我……我这里并不安全。”喻天海急迫道。
“不安全?你可是拥立熊寰穆登基的绝对功臣之一,你的住宅会不安全?不过你也别抱有其它希望,在我出现在你面前之前,我把府中的所有仆人都解决了。”
喻天海越是着急,李双霜就越是开心,她反而将银针悄然收回手心,戏虐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无助、着急的模样。
哥哥的仇,自己的仇……让喻天海就这样轻易的死掉真是太便宜他了。
“你!你怎么会……”喻天海的话兀地止住,他的口中涌出黑血。
毒已攻心。
李双霜冷笑道:“你是想说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对吧?还不是拜你所赐!”
“呃呃……啊——”喻天海瘫倒在地上,砸翻了放在旁边的竹篮,他的双目撑满血丝,艰难地说道:“双叶……双叶不是我杀的!你……快、快走!今夜有大内侍卫要……要过来。”
李双霜险些一把抓住喻天海的脖子,可等她蹲下身子时,后者已然断气。
“不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那会是谁?当年追杀哥哥的人只有他!”李双霜不愿相信喻天海所说,可他死前的表情、他的语气,是那么真。
他没必要骗自己。
“不是他,那会是谁?”
“不是喻天海,自然会是别人。归根到底,喻天海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并且,他根本没想过要杀了自己的结义兄弟,他只想夺取李双叶身上的密诏。”
“是谁?是谁在说话?”李双霜冷喝道。
“呵呵呵,江湖上的人叫我“万事通”,但在下姓庄,单名一个闲。”房顶上,一个男人回答道。
这个男人坐在大脊正中,全身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之下,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让李双霜看不清他的面貌。
“万事通?你是万事通?”李双霜对男人的身份保持怀疑。
“呵呵呵,你觉得我在骗你?你又有什么值得我骗呢?是钱财,还是身子?”庄闲随意道。
李双霜沉默片刻,吐出口气道:“的确没有。”
“你想不想知道杀你哥的凶手是谁?”庄闲忽地开口问道,话语间带着致命地引诱,而他也算准了李双霜一定会上钩。
果然,庄闲的话音刚落,李双霜就焦急追问道:“快说是谁?!”
庄闲呵呵呵笑道:“急什么,接近二十年的时间你都等了,难不成还等不了我翻翻书的功夫?”
李双霜默然,传言万事通随身携带着一本书,非江湖奇闻不记,非江湖大事不写,而旁人若是找他探寻消息,万事通必定会掏出他的书,慢慢翻看。
至于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半晌,万事通庄闲“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李双霜捕捉到庄闲话语中的关键信息,追根寻底道。
“是几个和尚。”庄闲说出答案。
“和尚?”李双霜的心上燃起怒火,“你在耍我玩?”
“哦?”庄闲显得很惊讶,“耍你玩?我还是那个回答,你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值得我欺骗或者戏耍的东西。”
“可是,怎么会是几个和尚?”李双霜依然不信,“他们为什么会出手杀了我哥哥?”
“呵呵呵,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和尚是人,他们虽看破红尘,却也绕不开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庄闲笑道:“怕死。”
“可是,他们怕死与杀我哥哥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兴许那些和尚早就暗中与皇家勾结。”
“你不知道?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谁又知道你的记录是真是假?”
庄闲摸着书封,很是震惊居然有人会质疑自己的记录,过了十来息,他回答道:“你可以随便抓一个江湖中人问一问,但凡有一个人质疑我万事通,质疑我记录在书中的事件,你可以当我今夜所说都是在放屁。很臭很臭的屁。”
李双霜道:“我肯定会问他们,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杀我哥哥的是哪个寺院的和尚。”
庄闲道:“你哥哥身死在江陵城蔷薇寺,除了他们,还会是谁?”
男人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火把,又说道:“大内侍卫快到了,我先走一步。对了,希望下一次能在蛛网总舵见到你。”
密林,午后。
从那天之后李双霜再也没见过庄闲,可她每每想起那一夜屋顶上的男人,心底就泛起阵阵恐惧。
他是那么轻易地就能挑起自己对蔷薇寺和尚的仇恨,简单的几句话就能令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顺着他预定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即使那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却会发现他已经深陷其中,就算是撞破南墙也不愿回头。
脚尖一踮,李双霜跳上枝头,她备用的毒针所剩无几,气力不支的情况下选择和林秀正面硬碰显然很不理智。
初夏季节,林中枝繁叶茂,仗着轻功借助树林逃走或者反杀,才能让她有机会活命。
见蒙面女人要逃,林秀双腿运劲,一脚踮在右侧古木树干上,借力再起,像只猿猴上树。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惊得林中鹊鸦乱飞,吓得树下百兽匍匐。
追出去近一里地,林秀的步子悠然一顿,揽着树干环顾林间。
“有意思,躲起来了吗?”林秀心下暗道,脚下不做任何动作,既不追,也不反身离去,更不随随便便朝周围跳动。
他袖中的掌心刀静悄悄地滑出,锋锐的刀刃隐藏在指间,伺机待发。
双眼在丛林内探看许久,耳朵也留意着林中微弱、杂乱的声音,良久,林秀舒了口气,叹道:“原来是逃远了吗?这人的轻功果真厉……”
他的话还没说完,三根银针自左侧茂叶中激射,来势汹汹,咻咻声也可生风。
林秀踏出一步,脚下小腿粗的枝干竟承受不住他这一踏,齐根折断。
“噗!噗!噗!”
三根银针无一例外落了个空。
于半空中,林秀使出一招崩山掌,掌力内劲奇大,蒙面女人与之硬对一掌,倒跌出去,后背“咚”地撞向硬木,牵动她身后的伤势。
女人的嘴角溢出血沫,见林秀不依不饶又是一拳扑来,不敢耽搁,十指紧扣,双手齐出,八根乌黑的毒针后发先至,封死林秀在空中的行进线路。
林秀咬着嘴皮,化拳为掌,一掌横切出去,快如闪电,只听叮叮当当几声铁物相碰,蒙面女人搏命一击的八根毒针尽数落地。
不过,林秀费力挡开蒙面女人的毒针,给了后者一定地喘息时间,也让她在绝境下躲开一掌。
回身一看豁然裂开几道大缝的木头,蒙面女人心道:“此子好深厚的掌力,他这一掌即便是蛛网内某些长老也无法做到。”
正愣神的功夫,虎虎拳风贴耳临近,蒙面女人果断滚地躲开,道:“我们别无怨仇,你何苦紧紧逼迫?”
林秀不予回应,瞧准了蒙面女人落脚处,掌心刀倏地脱离手心。
蒙面女人骇然失色,她已躲闪不及。
“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