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川、孟东河两兄弟怔住,随即爆发出更为放肆的笑声。
孟东河捧着小腹,笑道:“大哥,你听见这毛头小子说什么了没?他要杀了我们。”
孟东川也格格笑道:“也许他正活在梦中,在梦里他是武功盖世的大侠。”
孟东河笑骂道:“我呸!就他也配?他怎么能成为大侠?”
“遗言说完了吗?”林秀问道。
他是多话的性子,可最近说的话确实是少了。然而,少说些话不代表他不会说话、不敢说话,亦或者是没有话可说。
所以林秀一开口就又是一句嘲讽。
孟东河用食指背部搓了搓鼻尖,狠厉道:“大哥,这第一颗人头就让小弟先收下了。这毛头小子说的话实在是让人听着不舒服。”
孟东川点点头,道:“二弟,一切小心。”
但这次,孟东河没有回应,因为他的眉心插着一把飞刀。
两寸三分的刀刃齐根扎入孟东河的脑袋,使他在一霎间丧失了语言能力,令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件事情也做不了。
没人看见林秀是在什么时候出手,或许是方才阴云飘过太阳身前时,树林里的光忽明忽暗的一刹那,又或许是他们刚好同时眨眼的一瞬间,林秀的刀出手了。
孟东河“噗”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眉心渗出的血猩红、刺眼,而在孟东川的眼中,更刺眼的是插在弟弟眉心的飞刀,更是眼前的少年。
林子间忽然五光十色起来,阳光艳了,照得树叶上的水珠闪闪发亮,这也很刺眼。
孟东川的猛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眼睛里貌似流进了太多的汗,冷汗。
不多久,林秀几人跨过孟东川、孟东河的尸体离开。
江陵城东,祥云客栈。
客栈装横讲究,门口贴着朱底黑字的联子,龙飞凤舞地写着“五洲宾客竞来,同品尝五香美馔;一样酒肴捧上,却别有一番风情。”
走进客栈里边,扑面而来是两股香,酒香,米香。
酒乃天下英豪共爱之物,祥云客栈的酒入口醇香,于口中弥久不散;米为世人不可或缺之物,祥云客栈的米远来于江南米乡,粒大饱满,色如羊脂。
客栈从木窗到木柱,从楼下到楼上,几乎所有的木头上都刻有流转自如的祥云纹,以金粉撒上,显得辉煌大气。
当然,客栈掌柜的说撒上的是金粉,其实明白人都瞧得出那些玩意儿是铜粉。只不过看破不说破,任别家客栈也不见得能用铜粉来装饰楼里楼外。
“色”“香”“味”缺一不可,前二者为江陵城一绝,乃至江陵府上下寻不出第二家这样的客栈,而这“味”,只能由客官您亲自尝尝,个中体会,心中有数即可。
便是临近傍晚时分,祥云客栈的客人依旧不减,楼上楼下满满当当,楼里楼外站满、坐满,挤满了人。
为何?
缘由无他,原来是翠香楼的头牌歌姬“花仙子”花沫儿被“请”来祥云客栈助兴。
谁有这本事?
花仙子可是千金难请,万金难赎,相传江陵知府大寿想请她助歌几曲,被一口回绝。
里里外外的客人都是一头的雾水,可人群中总是有那么两三个细心的人、聪明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楼外按刀站立得如青松般的护卫,再瞧了瞧他们头顶的毡帽,腰间挂的红枫木牌,稍一琢磨,答案呼之欲出。
“天下第一马帮,红枫?”
“红枫又分三大堂口,不知这客栈里的那位是不是其中之一。”
“应当是了,能请动花仙子的势力不多,里边那位若不是红枫的堂主,自然没那个本事。”
“咦,快看!”
说话之间,一个朱唇玉面的貌美男子摇着折扇走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个黝黑、魁梧的大汉。
“竟是金刚双煞!”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俊美的公子哥走至祥云客栈门前,“啪嗒”一收折扇,恭敬地对着一个红枫刀客半低着头,问道:“敢问赵英杰赵前辈是否在楼上?”
那中年刀客睨了公子哥一眼,道:“你是?”
“在下卢文辉,家父卢广义。”
刀客恍然,笑呵呵道:“原来是卢老哥家的公子,堂主等候多时了,快楼上请。”
卢文辉道:“多谢。”
踏进祥云客栈,飘婉的小调儿搅和着酒香、米香灌入脑袋。
二楼木栏附近,一个年轻女子弹着古筝,歌声如银铃般清脆。
女子略施粉黛,头上配戴一支粉色蝴蝶钗,粉嫩的耳垂上各挂有一串小河珠。她全身上下仅用两三层白纱包裹,乳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女子不施魅惑之术,她的柔媚却浑然天成。
正对着女子的包厢里只有一人,正磕着花生,酌着小酒,眯着眼睛哼着小调儿,显得怡然自得。此人正是天下第一马帮红枫第二堂堂主赵英杰。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门外的一个刀客小声道:“二爷,卢家公子到了。”
“嗯,进来吧。”赵英杰淡淡回应道。
“嘎吱”一声,木门被刀客推开,待卢文辉走进包厢后,刀客伸手拦住金刚双煞,道:“对不住了两位,二爷只见卢公子,还请两位在门外等候。”
卢文辉回头道:“星叔,云叔,你们在门外等会儿。”
左边的黑脸大汉声如洪雷,虽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影响了周边食客听花仙子唱曲。
他说道:“公子客气,我们就在门外,有事只需喊一声。”
卢文辉笑道:“麻烦星叔了。”
步入包厢,大窗正对着花仙子,赵英杰依然喝酒哼调,似乎没有察觉到卢文辉已经走近身边。
卢文辉站得笔直,脸上堆着笑,赵英杰不发问,他也不去打扰。
过了许久,花沫儿的小调忽地一停,赵英杰的眼睛也忽地一睁,两道精光从他眼中射出,骇得卢文辉差点儿捏坏了手心的扇子。
赵英杰格格笑道:“贤侄来了?快坐!”
楼下,酒已不知过了几巡。
一个喝醉的酒客竖着两根指头道:“诶,最近江陵发生了三件大事,不知你们晓得不?”
“哪三件?”
同桌的人好奇地问道,就连隔壁几桌的客人也竖起耳朵偷听,客栈酒楼里消息流传得最多最杂,但各种趣闻轶事汇聚一堂,不妨用来下酒下饭。
那人明显是喝了点猴儿尿就管不住嘴的主,抖落道:“第一件,今儿个早上在船帮旧址发现了于家大少爷于海龙的尸体,与他一同死去的还有二三十号于家护卫,这算一件大事吧?”
“嘶——”不少人倒吸凉气,“于海龙被杀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有人小声讥弄道:“于海龙那种人早些死了好,免得祸害咱这些良善百姓。”
同伴赶紧捂住那人的嘴巴,左顾右盼望了望,急骂道:“嘘!你是喝醉了还是怎么样?怎么敢在江陵城数落于家!”
那人自知失语,讪讪地夹了一口菜,筷子“当啷”掉在瓷碗边缘,咳嗽几声,赶忙付钱跟着同伴离开了。
这一桌,醉酒的人继续道:“第二件,听说蔷薇寺的八个和尚一个不落全死了,尸体到这会儿还没被找到。”
“哟,这事情也不小。”
“对对对,蔷薇寺地方虽小,但当今皇帝也曾驾临赏花,此事说不定得惊动郢都的某些权贵。”
话说到这儿,众人越发好奇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醉酒客见周围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得意极了,脸上流光溢彩,酒红更甚,伸长了脖子道:“据说卢家老爷子练功走火入魔,伤及心脉,欲花千金购丹养伤,你们看着吧,不出两日卢家就会放出消息来。”
“卢家老爷子?你说的莫非是铁扇铜枪卢广义?”
“嘿嘿嘿,不是他是谁?”
楼上包厢。
酒壶已见底,对话却并不投机。
赵英杰面露难色道:“帮派里的确存有一颗九纹回命丹,可这丹药在几位长老手中,非生死存亡的关头,那些个老家伙不可能把丹药交出来。
前些年我被阴阳剑主陈北斗伤了内腑,生死垂危,几乎仅剩下半口气,那几个老东西硬是不松口,要不是大哥耗费数年的功力硬生生为我续命疗伤,哼!兴许我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卢文辉道:“家父与红枫渊源极深,不止一次帮助红枫度过难关,还望前辈和红枫不要过河拆桥才是。”
赵英杰叹气道:“若非与卢老哥的关系,我这次也不会来了,可是九纹回命丹我是万万做不了主啊!”
卢文辉主持家业有一段时间了,听得出赵英杰话中有话,暗带玄机。
赵英杰到底是来了,说明事情尚有转机!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诚挚道:“赵前辈,还望明示,事成之后文辉必有重谢!”
赵英杰沉吟稍许,看向卢文辉道:“不知道贤侄听没听说过少林寺的混元九转金丹。”
“混元九转金丹!”卢文辉眼中绽出光芒,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丹!
他愣了愣,后知后觉道:“前辈,您的意思是……”
赵英杰盯着卢文辉的眼睛,一字一句沉缓地说道:“明日,此丹路过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