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道士左手握伞,右手在怀中抓取出两页黄符,先后掷出。
眼看着第一页灵符就要贴在袁三身上,它忽地自动焚烧,轰然化作一团火焰,而第二页灵符则像没了灵气似的落下,但当它落在桌上时,竟有一滩凉水在桌面上炸开,全部溅落在袁三和毛子身上。
上半身着火,下半身湿透,袁三体会了一回冰火二重天。
“着火了!着火了!”袁三大喊,神色里除了惊慌还是惊慌。
见状,林秀凝眸沉思,身体上却没有太多其余的反应,而酒楼里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面,慌忙求饶道:“仙人饶命!”
老郑老徐也不例外,老郑就跪在林秀身边,见他坐直在凳子上纹丝不动,冒着天大的风险扯了扯他的裤脚,打着寒战道:“林小爷快跪下,小心触怒了仙家。”
道士貌似听见了老郑的提醒,转头看向这边,瞧见仙家看了过来,老郑急忙说道:“仙家,我这孩子脑子天生缺一根筋,您……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闻言,林秀轻咳两声,不禁咂咂嘴,“我就这样缺了一根筋了?”
小道士没理会老郑,最终看向林秀,林秀见道士看着自己,冲他友善地一笑。
道士也笑了。
“灵符·收!”
随着道士轻喊出声,那桌面上溅开的凉水,以及袁三身上的熊熊大火蓦然消散,就好像刚刚的水、火都是幻象。
袁三颓然地倒在地上,不到二十息的功夫,他从山巅跌落到地上,甚至还被人踩了两脚。
毛子跪在袁三身旁,正好压着他的一只手,吓得袁三身子一阵抽搐。
毛子结巴道:“袁……袁哥,你没事吧?”
袁三的三魂六魄被吓走大半,却仍是“硬气”地回答道:“没、没、没事……”
这时,豪客酒楼的掌柜从桌柜附近爬着过来,高举着双手握成拳头,告饶道:“仙家大人,小的是豪客酒楼的掌柜,不知仙家大人微服人间,小的……小的有罪!”
道士抚着额头,一副又惹了大麻烦、回去得被好好训诫的颓丧表情,仰天长叹一声后说道:“都起来吧。”
“多谢仙家大人!”店内食客相继喊道。
看着地上被打翻的、属于自己那份饭菜,道士的神情更是懊恼,轻叹道:“得,又没饭吃。”
店掌柜闻言,赶忙道:“仙家大人,小的再去给您备一份饭菜……呃,小的亲自去!”
“别麻烦了。”
“啊?”
道士打了个哈欠,道:“不饿了。”
说完话,他越过袁三等人轻飘飘地走出大门。
出了大门,道士闭上眼睛连连拍嘴,“呸呸呸!祖师爷在上,弟子沈浪并非有意卖弄修为,实乃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出手。弟子今日愿意……呃,愿意戒食一日晚辈,以求祖师爷原谅。”
……
林中官道上,一辆马车疾行。这辆马车后方插着绣有三片枫叶标志的旗帜,大马大车大木轮,驶在泥道上也是四平八稳,不起半丝颠荡。
赶马的车夫是老郑,他和老徐已在豪客酒楼互祝告别。
“哎呀,这咸菜饼子真香!诶林秀,再给我两块饼子。”
林秀从行囊中摸出两块咸菜饼递给他,问道:“沈道长,您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我们储备的干粮都快被你吃去一成半。”
“水囊也递给我,”沈浪咽下一口咸菜饼,苦巴巴地回答道:“这两天都是吃野果度日,饿得我前胸贴后背呀。”
喝完水,沈浪问道:“林秀,当时在酒楼里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神仙爷,你怎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不成我露的那两手戏法出了破绽?”
“是戏法?”林秀没有回答沈浪的问话,转而回问道。
“就是些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林秀笑着摇头道:“沈道长,您那些可不是障眼法,我能看得出,只要您狠狠心,那两人绝对不能活着走出酒楼。”
“嗝——”沈浪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望向林秀,“人的本心不坏,只是会随着时间、地方的不断变化,见识了周围的好事或坏事,潜移默化受到影响,然后随着身体和内心的成长,滋生出善与恶,随即划分好人、坏人。
袁三和毛子都不是大恶之人,他们只是喝了不少酒,想要寻点乐子,因为酒后飘飘然而做糊涂事的人我见识了太多,像他们这样的只算小打小闹。”
“那沈道长您是故意激怒他们?”
“嗨——,我原本想给他们变两个戏法把这事情圆过去,顺便向酒楼里的客人讨几个赏钱付饭菜钱,谁知道他的脾气这么暴躁,我都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表演戏法的事情,他就想把我打趴下。”
“沈道长,那些不是戏法。”
“咳咳咳,”沈浪凑过去勾搭林秀的脖子,“林秀,虽然说吃了你的东西喝了你的水,我还坐在你的马车里,我得记着你的好,但是,你就少想酒楼里发生的事情了。好吧,既然你说那些不是戏法,那我们就当它不是戏法。”
“沈……”
“哎,我困了我困了,先睡会儿。”
呼噜声响起,沈浪倒头就睡。
夜,寂静的、林中的夜。
老郑取出火折子,点燃干燥的枯叶,俯下头在火苗旁边轻轻吹气,火借风势,枯叶的火很快蔓延至树枝,枯槁的树皮噼里啪啦轻声爆响,散发出灼热的红光,引燃枝干。
“火燃了,林小爷,沈道爷,快来烤火取暖喽。”
“来了来了,这马不听我使唤,栓绳子的时候一直拿脑袋顶我!”
“呵呵呵,林小爷,那是追风在跟您嬉闹。”老郑用纤细的树枝穿过冷透了的咸菜饼,悬在半空炙烤。
林秀捋着衣角走过来,嘴里咧咧道:“郑老,这黑马脾气可爆了,在我的褐衣上咬了两个口子。”
“哈哈哈,林小爷你不知道,追风是边军战马,年岁大了才被打发到马场去,后来被二堂主买回来,兜兜转转到了小的这里,但它那火爆的性子可一点没变。”
林秀对手心哈出一口热气,靠柴火坐下,纳闷道:“郑老,看见沈道长了吗?”
老郑左右张望,指着左侧漆黑的密林道:“沈道爷说肚子疼,好像是在那边林子里。”
打了个寒噤,林秀学着老郑串上咸菜饼,“从渝州北上,再有十日我们大概能到蜀地边境,然后是大竹,羊山,最后是剑阁,对吧?”
“林小爷,若你每次赶路都这般横着走竖着走,耗费的时间肯定比寻常人更多,”老郑啃着饼子,“我们直接沿着朝剑阁的官道走,过邻水、苍溪,再到剑阁,至少能早到十日。”
“早到十日,差距这么大?”林秀捡起树枝在林地上比划,下山办事时他大多数时候和木渊形影相随,沿路该怎么走,相隔多少里地有客栈酒家补给干粮和淡水,这些繁琐事情都交由木渊处理。
说白了,他是个路盲。
“咳咳,郑老,我去看看沈道长。”比划了一阵,林秀没在地上画出个所以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方位感知能力极差,红着脸,随意找个借口开溜。
“去吧去吧,夜里林中有山狼、蛇虫毒物,可得尽快把沈道爷寻回来才是……”半句话说完,老郑捋着胡须,“哎哟,老糊涂了,那些东西对沈道爷来说,都是小事啊!”
林子附近就这么宽的地方,加上有老郑指路,林秀没有走偏,等他来到密林,草丛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汇入他的耳中,不禁慢下脚步,取出掌心刀,谨慎前行。
小心地穿过两丛灌木,林秀看见了坐在树枝高处眺望远方的沈浪。
看准了树木上的木疙瘩、木枝,林秀纵身一跃,双脚平稳踏在左边一棵大树枝干弯曲的地方,随后弯下膝盖,腿部力量骤地爆发,借势往右边树干上跃去,不等身体呈下滑之势,他双手同时握住一根粗壮枝干,以猿猴在林间荡漾的姿势荡上树枝高处。
“哎哎哎,拉我一把,距离不太够!”等他荡到半空,这才发觉距离估算有误,他还差一臂的距离才能够着沈浪所坐的枝丫。
“灵符·独木成林!”
随着沈浪一声轻喝,他手中掷出一道灵符,离林秀最近的两棵大树竟诡异地自动破开树皮,迅速生长几根细长牢固的枝干,正好将他兜在上方。
躺在树干上,林秀伸手拍了拍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枝丫,还有两分如梦似幻的感觉。
“快上来,撑不了多久。”沈浪在上方伸出胳膊。
“哦。”林秀答应一声,抬手抓住沈浪的手,踮脚发力,顺势跳上枝头。
“灵符·收!”见林秀上来了,沈浪轻念口诀,右手对准底下假枝虚空一指,那破皮而生的树木枝干化为泡影,仿佛从没出现。
林秀在沈浪身旁坐下,摊开手心,其中是一片翠绿的树叶,“沈道长,刚才这些应该不是戏法吧?”
瞅着那片叶子,沈浪无奈地泄气道:“唉,就不该跟你这小子交朋友,没点神秘感。”